離開法外之地,出了雍國。
去了一趟雲國,留下禮物就匆匆離開。
不贖城的遭遇讓姜望意識到,他現在仍然沒有休憩的資格。
淩霄秘地裡的安逸和放松,也隻是一時假象。
雲國隻有一個葉淩霄。
誠然這是一位在神臨層次就被洞真無敵向鳳岐認可過的強者,是毋庸置疑的當世真人。
但畢竟獨拳難當四手。
能夠力戰真人的凰今默也說擒就被擒了……
罪君的強勢,祝師兄的耀眼,一度讓他在不贖城找到了近似于淩霄秘地裡休憩的感受。
天下大風雪,皆在窗外。
所以他才會答應陪祝師兄看蕭恕沖擊神臨的結果,在不贖城一等四十天。
但是那個歲月安好、人世無恙的泡沫,已經被戳破了。
莊高羨一日不除,不能甯一日。
他滿心疲憊,但是不能夠留戀安慰。
所以隻是捏了捏姜安安的小臉,跟葉青雨道了一聲珍重。
留下他準備的禮物,帶走他經曆的風霜。
除了虞國公親手做的一桌宴席之外,還有禍鬥精皿和畢方精皿,都交給了葉青雨保管,讓她決定是否服用,什麼時候服用,她和安安一人一顆。
仙宮力士他有三尊,但隻送了一尊給葉青雨護身。
沒有給姜安安,是因為安安還很小,心智不足以駕馭外樓層次的力量。
若是哪天玩鬧之下,用這仙宮力士傷着了人,便是悔之晚矣。
總之稚童持刀,是有害無益。
天下局勢動蕩,正是野心家翻雲覆雨的時候。
丹國、莊國、雍國、墨門、玉京山……這些大小國家勢力頻頻的動作,未嘗不是一種反映。
巨潮起于微瀾。
他不敢在雲國逗留,怕這裡成為第二個不贖城。
也沒有第一時間歸齊,而是找了一處荒寂無人的地方,獨自修行。
這個地方……正是當初趙玄陽帶他潛藏的兀魇都山脈。
位在天馬原、衛國、勤苦書院、仁心館這幾方所環繞的範圍内,是一片火山群。
姜望當然沒有去那座上古魔窟,隻是在偌大的兀魇都山脈裡,随意選了一座火山,躍入其中。
整個兀魇都山脈都是沒什麼人迹的。
趙玄陽消失在這裡之後,倒是熱鬧了一段時間,如今又重新恢複了荒寂。
誰也想不到,這一次的山海境結束後,在楚國大出風頭的姜青羊,會獨自一人潛居在這裡,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
整個世界依然沿着它固有的軌迹運行,不會因為姜青羊的出現或者消失,而有什麼改變。
每個人都繼續着自己的故事。
姜望獨坐岩漿裡。
每日就是運轉道元、調理天地孤島、探索藏星海、雕琢星樓星路,演練道術劍術,在太虛幻境以論劍台切磋……以及誦讀《史刀鑿海》。
以史為鑒,照見得失。
他心中的迷茫,有時候會想在史書裡尋找一個答案。
他相信他姜望不是世間唯獨的一個,他遇到過的困惑,曆史上應該也有人遇到過。
那些人是如何面對,如何處理的。
他由此自思。
修行,讀書,思考。
如此周而複始,日複一日……
姜望全身心地沉浸在這種生活裡,有時候會有一種孤獨感,但一個恍惚便消逝。
一個人看到的天空,聽的風,感受到的世界,與在人群中所經曆的并不相同。
那些美好的、絢爛的都很難長久。
孤獨是世界永恒的真相。
焰花焚城、龍虎、五識地獄……諸般道術運用由心。
禍鬥印、畢方印,傳自凰唯真的印法往更深、更根源處探索。
論劍台一場未敗,一路打到了太虛幻境外樓前五。
姜望沒有再挑戰。
他并不想讓易勝鋒對他有更多的了解,在太虛幻境裡擊敗易勝鋒,對他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以命還命,他隻要易勝鋒的命。
易勝鋒當時沒有進山海境,想來也是出于同樣的原因。
倒是與甯劍客切磋未斷,不斷完善自身的劍術,體悟劍道的更多奧義。
同樣的一劍,外樓境和内府的視角并不相同。
而甯劍客在每一境,都有關于劍術最極緻的表達。
那是劍閣在漫長時光裡屹立不倒的力量體現。
同重玄勝偶爾通信,但也提醒,小事勿擾。
自黃河之會後,他一直自覺或者不自覺的,攪進大大小小的漩渦裡,疲于奔命。
現在隻是暫時掙脫塵網,跳出濁世,讓自己更專注于修行——雖然他從來也沒有放松過。
太虛幻境裡的福地排名還在一直下降,倒是因此讓姜望對時間有了一點概念。
天柱山、商谷山、張公洞、司馬梅山、福地排名六十一的長在山……
于是恍惚知曉——
哦,已經是十月十五日了。
火山噴發了五六次,火山灰積了不知多少。
姜望自己也蓬頭垢面,如一塊岩漿池裡的灰礁。
緘默,孤獨,冷冽。
所有炙熱蓬勃的一切,都潛藏于地底。
或許有人在等待,或許沒人再等了。
但是沒關系。
他在繼續。
……
……
在姜望脫離塵網、潛心修行的這段時間,天底下的人也沒有閑着。
幾個月的時間意味着什麼?
對鬥昭這樣的絕頂人物來說,可能意味着神臨的修為已經穩定,開始對神臨境的強者發起挑戰。
比如不贖城之争塵埃落定,雍國守住了不贖城,莊國盡割不贖城以南——這當然是沒有太大意義的。
莊國不可能像雍國一樣,在不法之地連夜起一座雄城。
說是占得的地方,最後也隻能放開,退回到原來的邊界。
沒能攻下不贖城,就是失去了法外之地。
這個道理所有人都懂。
據說墨家有真君上了一趟玉京山,具體溝通了什麼不得而知,總之墨家和道門都沒有再加注。
莊國和雍國,好像也立即就清醒了,最後隻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打了幾次。
比如荊國和西北五國聯盟矛盾加劇,短短幾個月裡,發生了好幾次沖突。
比如西北極寒之地的雪國,似乎發生了什麼變故,完全隔絕了内外消息,外人倒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可能關心的人也不多,畢竟雪國總是有一種遊離在世外的感覺。
比如南鬥殿易勝鋒聲名鵲起,在淮國公府發出的無限制逐殺令之下,竟然真的一次也不回南鬥殿。
完全不依靠宗門,獨自在整個南域範圍内遊走,一連幾個月,無日不戰,竟然還活蹦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