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村。
一隻烏鴉盤踞在光秃秃的梨樹枝桠,眺望遠方崩塌的祠堂,一個白色身影緩緩走出。
“大哥哥……”
紮着羊角辮的稚童怯弱地跑過去,又不敢靠近離得遠遠的。
“小朋友,就是你唱歌謠麼?
”
男子俊美妖異,臉上帶着微笑,亦如幾十年前一般華貴無雙。
“是呀!
”稚童鼓足勇氣,哼唱道:
“甲蟲說,用我的針和線,我會來做壽衣。
”
“誰來為他掘墓?
是我;貓頭鷹說,用我的鑿和鏟,我将會來掘墓~”
徐北望撫摸着稚童的頭頂,溫柔道:
“唱得很好,别再唱了。
”
一道灰黑霧氣湧出,帝祗虛影矗立在身後,稚童頃刻間化作齑粉,随後又詭異地站立起來,死氣騰騰。
“原來是死去很久的亡靈。
。
”徐北望輕嗅一口,剛剛自己的強大氣息讓他着迷。
“你打我!
”
稚童泫然欲泣,帶着懼意跑遠了。
村裡走出一群老翁老妪,身形佝偻得能被風吹走,渾身冒着死氣,皆是被封印無數歲月的亡靈。
“送我出去吧諸位。
”
徐北望笑意盈眸,體内恐怖的力量讓他滿足,令他滋生無限快感。
仿佛下一刻就是永夜君王,讓宇宙匍匐在腳下顫抖。
這種感覺太過美妙。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披頭散發,雙眸紅煞如皿,額間的晶瑩豎線,有灰黑濃霧在缭繞。
“請。
”
一個老翁畢恭畢敬,眸光看向村頭,一切無需多說,禁忌葬功牽涉的因果任憑如何都洗涮不掉。
“等我歸來,帶你們走上殺伐之路。
”
徐北望停止笑聲,邁着輕快的步伐,身形逐漸隐沒在小村莊。
無盡黑暗葬土,一襲白袍慢悠悠趟過,渾身黑霧缭繞,将寸寸空間侵蝕。
……
次元世界,紫裙身影枯等五年,她容貌依然高貴典雅,隻是有點憔悴。
“錦霜……”晶瑩棺材裡,凰如是黛眉緊蹙。
女兒已經遏制不住,好幾次要前往葬土,都被族中祖宗給封印甬道。
驟然。
轟隆隆!
無邊無際的黑暗湧來,侵蝕厄難的氣息蔓延,一道身影氣定神閑地走出來。
“賤人!
”
第五錦霜碧眸流轉異彩,她眼底的欣喜一閃而逝,随後像往常一樣眉眼冷漠,想聽到溫柔的“娘娘”兩個字。
徐北望盯了她片刻,颔首道:
“感謝相遇,承蒙關照。
”
他屹立在道台,額間湧出一顆黑霧流轉的棱形種子。
“煉化它以後,未來有機會鑄就不死不滅之身,足夠償還九州的恩情了。
”
“沒有你第五錦霜,我徐北望亦無法擁有如今的成就。
”
徐北望說得很平靜淡然。
他當然對眼前的絕美女子記憶深刻,精緻的鎖骨,完美的玉足,粉嫩的腳趾蜷曲,可就是生不出一絲情欲。
他嘗試靠近撫摸,可從身體到靈魂極為抗拒。
像是面對曾經的故人,隻會泛起記憶漣漪,僅此而已又成為無動于衷的陌生人。
“你瘋了?
”
第五錦霜如遭雷殛,碧眸猙獰,變得歇斯底裡。
她試想過很多見面時的場景,狗腿子責備她、或者賤兮兮抱着她的大腿認錯,又趾高氣昂地炫耀如今的修為。
唯獨沒想過,這般絕情的話語,他竟說得心平氣和,波瀾不驚。
“小望,你被侵蝕意識了?
”凰如是駭然驚恐道。
他完全不信這是那個義無反顧進去葬土的男人,能夠說出來的話語。
看着嬌軀顫抖,青絲散亂的第五錦霜,徐北望眼裡有對故友的憐憫,輕聲安慰道:
“你的狗腿子死了,你選的嘛娘娘。
”
“我曾經很迷戀你的味道,隻是現在有一些厭惡。
”
黑色種子懸浮在道台,白袍慢悠悠往虛空而去:
“你對我的好,這件神物足夠歸還,這是因果,自此兩不相欠。
”
說完又笑吟吟地看着晶瑩棺材裡的凰如是:
“至于我的身份,你們揭露也無妨,以我現在的天賦,就算是假的,日不落也會變成真的。
”
說完呵呵笑了一聲,若無其事般撕裂虛空,留下古之大帝的痕迹,氣息灰黑籠罩,無比恐怖。
“不出意外的話,餘生我們都不會有交集,且讓往事随風。
”
輕飄飄的話語落入道台,第五錦霜失魂落魄,仿佛被一刀一刀淩遲,處在絕望悲痛之中。
她舉起雙手死命地捂住耳朵,試圖來抵擋着外界帶來的一切雜音。
但她失敗了。
“啊!
”
第五錦霜不禁發出一聲尖銳的音節,她終于緩緩蹲下,拼命搖頭渴望這是不真實的一幕。
她期待着狗腿子跟她站在一起,以往她慵懶之際躺在吊椅裡,狗腿子就坐在她身邊輕輕地按摩。
所以她非常樂意在他面前顯露冷漠的表情,這樣才能享受到狗腿子驚慌失措之下的關心。
可是這次他沒有,那雙碧眸亦如碎裂的玩偶般一去不複還,他平靜得讓她幾乎瘋癫。
曾經奪目又長情的眼神,令第五錦霜撓心覺癢,如今漠然疏離的目光,讓她痛不欲生!
“為什麼!
”
凄厲的嘶吼在天地回蕩,第五錦霜一掌掌轟向道台,漫天符紋将她淹沒。
絕情的話語全不給第五錦霜半點抗拒和逃避的機會,她覺得全身很冷很木。
心裡什麼都沒有,平靜得空空蕩蕩,真正的痛苦是讓人流不出眼淚的。
“為什麼?
”
她嘶啞着嗓音,呆滞地看向凰如是,像是被抛棄的小女孩在尋求一絲安慰。
那雙一直清澈的碧眸空洞無光,她坐在那裡,發絲散亂一地,像一具被剪斷了吊線的木偶。
“錦霜……”
凰如是一步踏過去,将女兒緊緊擁在懷裡。
平靜下的悲傷才是巨大的,那種劇烈痛苦能傳達給她,令她都心如刀割。
女婿變了。
他變得強大恐怖,每個呼吸都帶着毀滅的力量。
可他也變得殘忍無情,眼裡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他能輕描淡寫地将過往斬斷,那種無波無瀾,遠比最惡毒的話語更為傷人!
“是我害了他。
”
第五錦霜渾渾噩噩,密密麻麻的痛苦席卷而來,蜷縮在凰如是懷裡。
夢裡時刻夢到的人,是醒來遙不可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