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安收拾了大竈,用蛇皮袋子把沒有燒完的木炭遮蓋起來,可以下次再用。
拿了一本書,坐在梧桐樹下翻了起來,看的是《風雅宋》,一本宋代社會生活史作品,作者的切入角度是寫實性的宋畫,考證了那時候的社會百态,展現了這個時代的前衛和對後代綿綿不絕的影響力。
對于劉長安來說,正是因為經曆過,看起來才會更有意思,就像小時候寫的日記,留存到了耄耋之年仔細翻閱過來的複雜感覺。
經曆過的那些時代太久了,隻留下一些印象比較深刻的人與事,或者一些感覺也不怎麼重要,但是就莫名記得的場景。
看了一會書,上官澹澹抱着保溫壺回來了,把保溫壺放在雜物間裡,又往葡萄藤下走去了。
劉長安知道,她一定是輸錢了,便會回來先放好她的寶貝保溫壺,然後再去玩一會。
不知道為啥,上官澹澹隻對字牌感興趣,對于玩麻将卻暫時沒有去嘗試。
想來想去,大概是打麻将每一把都要結算,她會覺得輸錢太快了吧,而字牌卻是計分,滿百再算。
真是安逸啊。
她說過想去劉長安的大學看看,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入學,感受現代校園生活。
看她這每天準時約好和老頭老太太們打牌的日子,也不像對學習感興趣的樣子啊。
難道她以後就這樣生活?
沒有共同語言啊,劉長安原本還期待她走出棺材以後,能夠和他一共感懷一下過去,哪裡知道她既不怎麼願意和他講一講漢朝的往事,也不和他探讨下曆史變遷的種種思潮沖擊。
大概是因為像周咚咚這麼大的年紀就進宮當了皇後預備的婕妤,從小生活在宮牆這麼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她對現在這種生活在老舊小區的環境中更加适應吧。
劉長安收斂心思,又看了一會書,輸完錢略微有些僥幸還對自己先見之明比較滿意的上官澹澹回來了,看到劉長安躺在梧桐樹下,便腳尖點地,跳到了梧桐樹橫跨伸向二樓陽台的樹枝上坐着。
“周咚咚第一次見到你,你就是坐在樹上啊,鳳栖梧桐是吧?
”劉長安擡頭看着她的小腳兒搖搖晃晃的,一蕩一蕩的。
上官澹澹點了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她的鞋跟掉了下來,隻有腳尖踢着鞋子,圓潤的足跟秀氣而小巧,晃來晃去模糊了皮膚上的細細紋路便和剝殼雞蛋似的白白嫩嫩。
“給你買的衣服,你怎麼不穿?
”劉長安看她買的時候也不排斥啊,但是到現在為止,還沒見她穿過,今天她穿的一件鬱金霜白籥紋繡上衣,長樂月光錦緞裙,外面還套着薄如煙霧的細紗衣,畢竟天氣有些涼了,隻是這細紗衣正是博物館裡一件可以塞進火柴盒裡的那種款式,防寒功能有限。
“因為我現在穿的衣服,可以提醒你不要忘記我們母子共濟的日子,等你根深蒂固地認識到了這一點,我再穿别的。
”上官澹澹自有深意。
劉長安低頭看書了。
上官澹澹便坐在樹上看他。
“我看張巡禮《圍爐博古圖》和錢選《鑒古圖》裡的家居,便是現在很受一些年輕中産家庭熱衷的北歐簡約風啊。
”劉長安看了一會,翻了書頁給上官澹澹看。
上官澹澹對他說的宋時家具和現代家具某些風格的比較,并沒有接上話題的見識儲備和興趣。
劉長安的電話響了,是顔青橙提醒他晚上有聚會。
劉長安本來不想去的,但是顔青橙說她媽郵寄給她了一些紅薯刮片,她會帶上,于是劉長安便覺得可以去看看。
紅薯刮片其實是湘南特産,其他地方人很少這麼做,挑選上好的紅薯蒸熟,然後搗碎成泥,再把這些紅薯泥用鏟子刮在洗幹淨或者墊了布的門闆上,刮的時候力度均勻保證紅薯片厚薄均勻最好,宜薄不宜厚。
再把紅薯片劃成一格格的,把門闆放在太陽下暴曬,等水分幹透收起來就好了。
以前零食種類少,鄉裡農人就地取材便會在收了紅薯以後制作這樣的零嘴,冬天裡拿出來放火上烤一烤,倍兒香,吃起來有嚼勁又特别香甜。
這可比油炸的薯片健康多了,也沒那麼膩味。
“跟我去參加聚會吧,免得你在家無聊,我也無聊。
”劉長安看着她那晃來晃去的腳跟說道。
“我不無聊啊,我可以看小說。
”上官澹澹單純的隻是說明劉長安誤解了她的心情和狀态。
“去不去?
”
“去。
”
上官澹澹從梧桐樹上跳了下來,抱着劉長安的腦袋,摸了摸他的臉頰,柔聲說道:“媽媽陪你去。
”
劉長安感覺着她柔軟的小腹,歎了一口氣,“一會和大家在一起,别這樣了。
”
“那當然了,男人在外面不能顯得太懷念母親的懷抱,不然會讓人覺得男子氣概不足,像個媽寶。
”上官澹澹很能夠理解劉長安的心态,這是男人的虛榮和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