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就是前天晚上,隻是對于女人來說“那天晚上”這樣的用詞是不自覺性的,因為女人是感性的,感性意味着猶豫,邊沿和暧昧不清,而不具體指代的用詞,當然就更符合她們的需要和感覺了。
劉長安想了想,昨天晚上在講九龍拉棺和政治學。
前天晚上在秦雅南家裡,那天晚上就是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在前天晚上的劉長安看來,沒有秦雅南說的那麼平靜。
可是他的大腦總是習慣性地疏散一些過于激烈的情緒,畢竟一個活了這麼多年的人,他的腦子一定是在一個飽和狀态,裝進去一些東西就要送出去一些東西。
劉長安把今天賣粉的得意和滿足情緒驅散了一些,又把那天晚上的狀态找了回來。
于是劉長安很不平靜地看了秦雅南一眼,滿足了她的要求。
“我真的無法想象……”秦雅南難以置信地看着劉長安,她已經覺得自己對他有了想當的了解。
可是他的所作所為還是讓她感到難以言語,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秦雅南在看到被找回的視頻前,設想過無數場景,什麼亂七八糟的情景都想過。
偏偏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做。
“抱歉。
”劉長安十分遺憾,她居然還能夠把視頻給找回來,果然與時俱進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知識大爆炸的年代,自己掌握的技能相對技能的增加速度來說,實在太微不足道了,太過于微末了。
“你居然坐在我床邊,聲情并茂,慷慨激昂,繪聲繪色的給我講了一晚上從1945年到2017年的曆史大事記?
”秦雅南指着劉長安端過來的一碗米粉,神情激動,“你是不是神經病?
你腦子裡裝的都是米粉糊糊吧?
”
劉長安放下一碗米粉,轉過身去看着耀眼的太陽。
秦雅南當然不是真的來吃他這一碗米粉的,視頻沒有完全修複,現在找回來的一大段裡,劉長安就是在那裡講曆史,從抗日戰争勝利,日本投降了,講到解放戰争開始,三大戰役,解放南京,和平解放北京,第一次政治協商會議,開國大典……
在秦雅南聽來,劉長安比一些講壇上的專家教授們講的好聽多了,關鍵是人物典故,史書上記載的沒記載的,有些沒有流傳開來,曾祖父私下裡和秦雅南講過的,還有更多的是他對一些人物性格的把握,語氣乃至于方言的還願,都十分精彩,讓人仿佛身臨其境。
可這是重點嗎?
重點是,他在講這些的時候,秦雅南當時已經把自己脫光了!
所以,劉長安真的是神經病。
秦雅南是通過地上的旗袍,和床上的衣物判斷出自己當時的狀态,而劉長安一直站在她身前,攝像頭沒有直接拍攝到自己,但是看當時的樣子,肯定不是劉長安把自己擺成了那副樣子,他是在和夢遊狀态下的自己說話。
“你夢遊的時候,在你看來,很像葉巳瑾。
”劉長安轉過身來,眼睛有些不适應長時間盯着太陽似的眯了起來,“在我看來,那是葉巳瑾穿越了時空,獲得了和現代世界交流的機會。
”
“我……我變成了葉巳瑾?
”秦雅南沒有辦法憑着視頻确定所有的事情,所以才再次來找劉長安。
“這不重要。
”劉長安擺了擺手。
這不重要?
秦雅南發現劉長安果然沒有多在意她這個表姐,真是無情無義!
“你還是你,而葉巳瑾卻已經不會再占據你的夢遊了。
就像很多故事中,鬼怪因為執念而生,因執念消散而亡。
你昨天晚上沒有再夢遊了吧?
”劉長安很确定地發問。
秦雅南點了點頭,如果不是發現劉長安在視頻裡的古怪,秦雅南肯定已經心滿意足了。
“我所感覺到的是葉巳瑾的執念……你想一想,一個在那個年代犧牲的革命志士,她的執念是什麼?
”劉長安停頓了一瞬,“他們想要看一眼自己為之流盡鮮皿的國度是什麼樣子!
”
“所以……”
“對,我要告訴她,她付出了生命,澆灌出來的國度是什麼樣子,她當初心中的理想,實現的怎麼樣了……有些地方,實現的比她想象的還好,有些地方,會讓她心痛而憤怒,有些美好和幸福,會讓她心甘情願,有些罪惡,會讓她怒目贲張。
”劉長安臉上有了笑容,“我告訴她,世間依然有許多黑暗,也有許多人像她一樣,因為看見了黑暗,所以選擇拼命燃燒自己,制造出耀眼的,或者微不足道的光芒。
”
秦雅南怔怔地看着劉長安,眼睛潮潤。
“現在,她的執念終于消散了,也不會再打擾你。
”劉長安拍了拍秦雅南的肩膀,“吃粉吧。
”
如果自己是葉巳瑾,會不會甘心呢?
執念會不會消散呢?
秦雅南輕聲歎息,她的執念終于消散了嗎?
劉長安是否知道,葉巳瑾的執念,是想再和某個人見一面?
秦雅南忘不了自己撫摸到那具棺材後看到的情景,被感染的那份情緒。
隻要不是自己的靈魂被驅散,身體被占據,秦雅南願意幫助葉巳瑾完成她的遺願,隻是秦雅南現在連那個葉巳瑾最後心心念的,還想再見一面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秦雅南有些出神地品嘗着紅湯辣公雞粉,等着那份辣勁難以忽略了才吐了吐舌頭,從劉長安那裡拿了一瓶礦泉水喝了起來。
劉長安依然在賣粉,笑容中帶着小商販式的熱情,陽光落在他的頭發絲上,像被風刮的壓下來的長草,一縷縷自然的貼服,秦雅南發現劉長安最大的特點就是幹淨,由裡而外的清新,這大概就是他無論做什麼也讓人難以厭惡的原因吧……想想也是難以置信,如果他那天晚上在自己家裡,換做别的男性,隻怕根本就是送客了當,然後一夜無話。
盡管他看上去很幹淨,但是秦雅南還是覺得他有點像周星馳演的《國産淩淩漆》裡的豬肉佬。
有那麼點像吧,要是再提把菜刀加上油膩的圍兜,秦雅南喝完水,嘴角微翹,發現自己平靜了許多,如果真的再也不夢遊了,安心的感覺真好。
中午時分,生意閑下來以後,劉長安就收攤了。
“走吧,先去買點零食墊墊肚子,再去買菜。
”
秦雅南跟在劉長安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少年人的脊梁挺的筆直,并沒有現在很多年輕人夜生活頹廢而帶來的惰氣,尤其是腰肢和臀線自然柔和的走動弧度,看得出來這是一個腎精飽滿,皿氣旺盛的身體。
要在暑假遇見一個早睡早起,不會玩手機到12點以後的少年,好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劉長安的生活看上去很平靜,卻讓人有一種隐士的感覺,總覺得他不是在成長,在生存,在經曆人世,更像是數着時光,尋覓時光裡飛濺起來各色的浪花。
“我的背影,有沒有讓你想到背影?
”劉長安沒有回頭,笑着問道,能夠感覺到秦雅南注視他背影的目光。
“什麼?
”秦雅南沒反應過來。
要是安暖,大概就已經跳起來摟着他的脖子,嬌嗔打人說他又占他便宜了吧。
“第一個背影,是現實意義上的背影,第二個背影,是朱自清的文章。
閱讀理解零分啊你。
”
“湘南省敢用《背影》這種梗來占我便宜的,你是唯一一個。
”
“我沒占你便宜。
”
“你還沒占我便宜!
”秦雅南美麗的臉頰上仿佛鍍上了一層熟透了的蜜桃汁。
劉長安想了想,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吧。
“你就這反應?
”秦雅南本來就是脫口而出,畢竟尴尬羞澀的事情還是不要提的好,但是既然說了,難免就有些在意對方的反應了。
平淡。
随便點頭打個招呼似的。
好像她不是秦雅南,隻是周咚咚那種小屁股而已,對他毫無誘惑。
“哦,我不是故意的。
”劉長安補了個反應給她,她需要,就給她吧,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
“你……”
“你看那條狗。
”
秦雅南順着他指過去的方向,遠遠地勉強能夠分辨出來,是仲卿牽着一條黑狗,毫無疑問大概就是新任的高階聖堂武士。
“那條狗怎麼了?
我聽仲卿說了,你殺了竹君棠的狗,拿回去吃了。
”
“這不是重點。
”
“你還想吃她的狗?
”
“我的意思是,你看,狗也沒穿衣服,你能說我占了它便宜嗎?
”劉長安指了指自己,“在我眼中,衆生平等,女人也隻是一種普通的動物而已,穿上衣服也好,不穿衣服也好,都沒什麼區别。
”
“你罵我是母狗!
”秦雅南真的動怒了。
“我隻是舉個例子,意思是說你和狗沒有什麼區别。
”
“劉長安!
”
秦雅南拾起手中的包就砸了過去。
“我隻是和你講道理……”
“我去仲卿那裡拿狗來咬死你!
”
真煩,女人怎麼這麼不喜歡講道理?
劉長安明明隻是舉個例子而已,狗怎麼了?
狗肉多好吃,用得着這麼激動嗎?
劉長安不和女人一般見識,跑了。
秦雅南穿着和她中指差不多長鞋跟的高跟鞋,追不上,而且她本來就極其不喜歡追趕奔跑,隻好走到了一直在看着她和劉長安的仲卿身前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