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6章無巧不成書
藤堂高虎抖動兩下嘴皮,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母親派她前來參見,就是要撇清藤堂領的幹系。
如今倒好,大谷吉繼追來岐阜城,拽着她一起為前田利益向禦台所求情,頓時把她逼到牆角。
若說前田利益完全不知情,那肯定是假的。
那家夥對主君癡迷不悟,對于想要強娶主君的足利将軍,是敢怒又敢言。
明智光秀幹過什麼,藤堂高虎的确不清楚。
但前田利益做過什麼,并沒有瞞着自己小圈子裡的藤堂高虎。
藤堂虎高通過女兒藤堂高虎,知道前田利益牽扯進了京都事變,立即命令她來岐阜城參見主君,就是為了把藤堂家摘出來。
藤堂高虎也覺得這樣做很合理,雖然大家是好姐妹,但前田利益這麼作死,姐妹們也隻好自尋出路。
她一向自诩能力出衆,即便臣服于斯波義銀,都覺得有些變扭。
姬武士一生就應該求仕七位主君,不斷尋找向上攀升的通道。
斯波義銀雖然厲害,但到底是個男兒身,斯波家的未來晦暗不明,不可深陷其中。
隻是藤堂高虎的這個想法,一直被她母親強壓着。
母親是半輩子沒混出個正經樣,一朝機遇獲得現在的家業已非常滿意,安于現狀。
藤堂高虎活躍的心思,這才一直沒有暴露出來。
直到今天,她毫不猶豫得背棄前田利益,終于透出少許天性薄涼。
可大谷吉繼在斯波義銀面前的表态,讓藤堂高虎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
藤堂高虎雖然有撇清關系的意思,但前田利益畢竟是斯波武将派的老大,背棄之意不能太明顯,不然以後沒法繼續在近幾斯波領混。
她思索片刻,咬牙陪着大谷吉繼鞠躬,說道。
“臣下也是這個意思。
前田利益大人勞苦功高,這兩年壓制六角家的成績,大家是有目共睹。
她不過是一時失察,對您絕對沒有二心。
禦台所,我敢以性命擔保,前田利益大人是斯波家的忠臣啊!
”
大谷吉繼取了個巧,藤堂高虎很快反應過來,接上了這個話茬。
斯波義銀對她們的小聰明是嗤之以鼻,又無可奈何。
前田利益對自己忠不忠?
那肯定是忠誠的。
可問題是,她是否忠誠和是否參與京都事變,就不是一個事!
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這是分封制的特色。
足利将軍富有天下,号稱全天下武家都是足利将軍的臣下。
但具體來說,前田利益并不是足利義輝的家臣,而是斯波義銀的家臣。
她對斯波義銀忠誠,完全可以對足利義輝捅刀子,這又不沖突!
大谷吉繼這是混淆是非,偷換概念,硬把前田利益對斯波義銀的忠誠,擋在京都事變的真相面前。
反正藤林杏也死了,死無對證了,誰來證明前田利益真的有參與其中?
明智光秀那混蛋的話,誰肯信啊!
義銀歎了口氣,心中惆怅。
他回想當初在尾張,自己一無所有,是前田利益帶自己在荒野清理惡黨,教自己作戰殺人的技巧。
可以說,沒有前田利益這個第一家臣,就沒有今天的斯波義銀。
大谷吉繼的狡辯,義銀可以不理會。
但真要把前田利益打落凡塵,義銀忍心嗎?
他揉着額角,自感無力。
對高田陽乃,他下不了狠手。
對前田利益,他還是下不了狠手。
說來說去,足利義輝真是白死了。
義銀甚至能看見明智光秀那透着虛僞優雅的嘲諷笑容,在眼前忽隐忽現。
那混蛋早就知道,自己無能為力。
連家臣都收拾不了,外臣又如何收拾?
若是厚此薄彼,義銀公正嚴明的聲望,必然受損。
義銀慢慢閉上眼,說道。
“我累了,你們退下吧。
”
大谷吉繼與藤堂高虎對視一眼,兩人都摸不準主君的心思。
沉默半晌,還是大谷吉繼鼓起勇氣,問道。
“禦台所,那前田利益大人的事。
。
”
義銀閉着眼睛,不想再看眼前晃悠的明智光秀虛影,悠悠歎道。
“道理都讓你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麼?
她有功,她有勞,我也念着她當年追随我的那些好。
罷了,我信她便是了。
”
大谷吉繼見主君一臉疲憊,亦是于心不忍,覺得自己今日之舉,甚是僭越失儀。
可思來想去,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主君。
近幾斯波領這些重臣确是混蛋,她也跟着面上無光。
于是,她伏地叩首,與藤堂高虎一齊告退。
等她們兩人離開之後,義銀才緩緩睜開眼,望着房梁。
禮崩樂壞,豺狼當道,率獸食人。
這世道就是不給人活路,要麼同流合污,要麼趕緊去死。
想要當個人,太難了。
———
藤堂高虎走出内院,擡頭望着新春陽光,恍如隔世。
大谷吉繼默默走到她面前,雙眸盯着她說道。
“藤堂高虎,你還記得當年的誓言嗎?
你我兩人,在前田姬面前說過些什麼?
”
藤堂高虎低下頭,剛才看過太陽的視線有些迷糊黑洞,她苦笑說道。
“大谷姬,我沒有背叛你們的意思,隻是母親的命令我不能違背,畢竟我現在還不是藤堂家督。
”
藤堂高虎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全推诿到母親藤堂虎高身上。
她隻是藤堂家的繼承人,聽從家督吩咐,這也不算是錯。
大谷吉繼哼了一聲,不再說什麼。
她常年因病包着裹頭,藤堂高虎看不到她的面色,但知道此事必然為兩人的關系造成裂痕嫌隙。
藤堂高虎暗歎,大谷吉繼真是死腦筋,不懂審時度勢的道理。
良禽擇木而栖,前田利益色欲熏心,不是一個好老大,為什麼還要一心吊死在這根歪脖子樹上?
情義?
這年頭能講情義嗎?
亂世裡有情有義的人,早特麼的死光了。
藤堂高虎自覺無錯,但她知道大谷吉繼的脾氣,也不敢說什麼,隻是讪讪說道。
“大谷姬實在厲害,你對禦台所直言不諱,竟然能使得君上讓步,認可了前田姬的忠義。
”
大谷吉繼面有愧色,說道。
“禦台所乃是仁義主君,我這是以小人伎倆裹挾義理之君,不是忠臣該有的行為。
隻是為了前田姬,我不得已而為之,實在是愧對主君的恩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