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拒絕
高階武家對于家臣團是非常忌憚的,可以說是既用也防。
不論是斯波義銀,細川藤孝這些守護大名,還是織田信長,三好長慶等戰國大名,對家臣團都充滿了警惕。
仿佛一不小心,權柄就會被篡奪,君臣之勢逆轉。
這種恐懼源于武家的土地制度,安堵制。
日本崇尚唐朝,高層設計多有借鑒于遣唐使帶回的唐朝制度。
其中土地制度,也是如此。
中古天朝以莊園制為本,限制人身自由,類似于農奴,而武家的本質接近于天朝古代的部曲。
莊園制的自給自足對于中央集權是不利的,所以唐朝設計租庸調制,日本朝廷也采用了這一制度。
租庸調制使得一切歸于國有,其中一個重點在于均田,簡單來說就是公有制,土地公有屬于國家。
莊園制與租庸調制的組合,是帶有奴隸色彩的國有土地制度。
沒有私人,一切都是國有。
地屬于國家,人屬于國家,生産物資屬于國家,你所有的隻是借用。
各級官吏名下的田地在降職或死亡後,多餘土地是要交公的。
這種制度在莊園制時代,保證了國家對地方豪強的予取予奪的權利。
而日本自朝廷時代的國有制到武家時代的安堵制,隻是從一個公家變成了無數零散武家各自為政。
土地在本質上還是公有制,隻是變成了各家武家集團内部的公田。
在朝廷時代,為了防止自家土地喪失,貴族使用世襲官職的方式,保證自己的土地不失。
武家正式登上政治舞台,始于朝廷授予武家棟梁的征夷大将軍。
由武家棟梁組建的幕府所采用安堵制,公田挂鈎在各家大名名下。
例如斯波家。
雖然斯波義銀是家督,理論上擁有二十餘萬石所有土地的支配權。
他發下安堵狀,授予各家的領地,其實是斯波家名下的公田。
斯波義銀在斯波家督位上,才擁有斯波家直領這一公田,這些領地是屬于斯波家而不是他本人。
換而言之,如果把斯波家比做一個國家,這個國家的土地全部是國有的。
你的安堵狀,就是附屬的土地的使用權。
武家奉公,是為了恩賞,恩賞之中,安堵狀最重。
如果你不再奉公,那麼就有權收回你的安堵狀。
如此,形成了家名之下的武家集團共同利益,也清晰了大名們為什麼害怕家臣團的原因。
武家家名之下不隻是主君的财産,更是這個家名之下,姬武士團的公産。
一旦家督背離了家臣團的意願,損壞了大家的共同利益,那麼就可能遭遇下克上的危險。
更可怕的是,土地是層層下放的,每一級武家的訴求是不同的。
高階武家要争霸,中階武家要土地,基層姬武士要爬上去。
層層疊疊不同的訴求,以及武家對于暴力的濫用。
上壓下,下克上,導緻武家社會極不穩定的社會結構。
足利義輝與幕臣的關系也是如此,足利家下放了太多的利益給幕臣,如今想要收回,談何容易。
如果不是将軍這一獨特身份,地方實力派源于守護體系利益的全力支持,足利義輝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這就是高階武家的無奈,看似權利在我,其實是步步驚心。
做任何事都需要先考慮家中利益集團的反應,不敢稍有差錯。
足利義輝要收權,斯波義銀要調動家中實力去關東,都是反複思量謀劃,不敢任性妄為。
細川藤孝也是如此。
義銀剛回到府邸,她便跟了過來,請求會面。
兩人在茶室對坐,皆是低頭品茶,一時無言。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即便武家重利,也難以抹殺天性。
很多事牽連上感情就變得難以判斷,特别是男女之情,更是斬不斷理還亂。
細川藤孝壓下複雜的心緒,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