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若是有人看到眼前這一幕,一定會驚掉下巴,浩浩蕩蕩的天空之中,數十人手掐劍訣,當空而立,宛若仙人。
幻夢之中不知天色明暗,太陽與月亮各占據天空一角,整片天空都被绛色雲朵覆蓋,大地化身一片焦土,宛若世間末日。
花影默然注視着眼前數十人,全無懼色,略顯蒼白的臉上挂着一絲詭異的笑。
“你們以為人人皆化身為劍仙就可打敗我嗎?
簡直可笑之至!
人生在世,凡人逃不脫生老病死,神仙逃不脫的是天劫,萬事萬物的運行自有規律,天地之間自有一套無名法則,在這法則之中,誰都逃不掉,都要受其制約……”
說罷,花影的身形忽然變得模糊,她越升越高,逐漸融入蒼穹,天地之間隻響起她的一句話:“今日,我便是神仙的劫……”
話音漸落,天空霎時變成黑墨色,變得很低很低,沉重得令人難以喘息。
幾道紫電在墨雲中翻騰,猶如紫色的巨龍在咆哮,滾滾雷聲震撼山嶽,使人膽戰心驚。
“這是……”蠱女英也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得難以言語。
杜白蘇凝眸細審,道:“我曾聽聞凡人成仙之時,老天為示懲戒,便會降下萬丈神雷,将妄想僭登仙界之人打得神形俱滅,永世不得超生,以此警示凡間億萬生靈……”
蠱女英凝眸注視無邊天際,天罰,曆來便是凡間生靈的劫難,自古以來,洪水、地震、飓風、瘟疫,這些無不是上天在向凡間證明自己無上權威的手段,凡人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到最後,隻得受迫于上天的淫威之下,跪拜祈禱,乞求一年風調雨順,無病無災,便是時不時冒出的一些敢于反抗的人,上天也會降下災難,名為警示蒼生,實則便是為自己的霸權行徑找一個合理的說法,人間君主常常自诩皇權神授,可本質上誕生的卻是霸權者,他們将人間萬物據為己有,土地、人口、資源乃至無上的地位權力,甚至連清風明月這樣的自然之物也會被冠以上天的恩寵,君主是上天的兒子,也叫天子,可實際上他們隻是在借上天的威嚴來行自己快意之事,這一點君主倒是和老天很像,因為他們都是實際的蠻橫霸權者,都是蠻不講理的存在。
從小到大,蠱女英的骨子裡就具有一種不畏強權的反叛精神,所以,即便是面對苗疆的“天”——苗皇天,苗疆最有地位權力的掌權者,她也敢犯言直谏,據理力争,因為她認為苗皇天不但是苗疆的首領,更是她自己的丈夫,首領也是人,“天”也是人,隻不過,“天”是被神化了的人,如果凡人不承認有“天”,那麼“天”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活在凡人意識中的存在,豬狗牛馬絕對不會相信有“天”,因為在它們的意識中根本就沒有“天”這個概念,所以即便是它們馬上就要被送上屠宰場,或者三天沒有水喝,七天沒有飯吃,馬上面臨一死,它們也絕對不會像人一樣跪倒在地,雙掌合十,向上天祈禱開恩,救自己一命。
所以蠱女英第一個舉起右手,彙聚全身神力,揮出一劍。
劍氣飄搖着向烏雲飛去,眨眼間便消失于烏雲之中,可是卻如向靜湖中投入一顆石子,隻泛起點點漣漪,然後一切便歸于平靜。
衆人看向蠱女英,眼中充滿絕望,可是蠱女英卻根本不理會衆人的目光,舉手再次揮出第二道,仍如第一道劍氣一樣,泥牛入海一般,沒有絲毫響動。
可是蠱女英眼中執著的光卻更盛,她像是不服輸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揮手,一道又一道的劍氣便飛向天空。
慢慢地,衆人逐漸被蠱女英的精神所感,他們逐一舉起右手,眼中的神色由猶豫驚恐化為堅定不移,刹那間,數十道劍氣如雷霆一般向天空劈去。
雲層中響起隆隆雷聲,似乎是老天在為他們的無禮感到憤怒。
當天空低得不能再低,黑雲凝聚得猶如一塊巨大的黑石,數百道紫電齊齊落下,紫電所過之處,一片狼藉,衆人奮力抵抗,可凡人之軀又怎可與蒼穹之力媲美,很快,有人被紫電劈中,自空中紛紛墜落,那場面便像是仙人被打落凡塵。
蠱女英環視四周,隻有十幾人還在她的周圍環衛,拼死為她抵擋每一次雷電的攻擊,而轉瞬之間,這十幾名護衛也所剩無幾。
蠱女英怒目凝視那片烏雲,她知道花影一定就躲在那片烏雲之後,也許會帶着一種戲谑的笑,像觀看一場華麗的舞蹈一樣,在欣賞着他們在天罰之下的狼狽境遇。
“快離開這裡!
”杜白蘇的喊聲在蠱女英的耳邊炸響,她猛然回頭,隻見杜白蘇已不複方才那般氣定神閑的模樣,白色的衣衫上有好幾處焦黑的痕迹,發鬓也松散飄灑,随風狂舞。
蠱女英不甘心地望着那片天,杜白蘇卻一把拉住她的手,帶着她向遠處逃離。
當他們到達一處山崗,蠱女英雙腳落地,便險些癱坐在地上。
穎兒和小麻忙扶住她,攙扶着她坐在一塊石頭上。
蠱女英環顧四周,隻見到穎兒、小麻、東方情三人。
她顫抖着嘴唇,問道:“其他人呢?
”
可她剛剛問完便後悔了,所有人都低下了頭,沒有人回答她,她也沒有期待别人回答,隻是将目光移向遠方。
那片烏雲之下,那一塊皿染的山坡上橫七豎八地躺着許許多多個黑點兒,像是無數隻弱小的螞蟻,她極目遠眺想要辨認清楚,可是那一張張皿肉模糊的軀殼卻像是在嘲笑她的幼稚,她張了張嘴,想要呼喊出每一個人的名字,可是那一瞬間,她卻忘記了所有人的名字,所有的人在她的眼前隻有音容笑貌,可是她卻一個都不認識了,他們是那麼的陌生,甚至連眼神都變得冰冷刺骨,他們一定是在怪罪她吧?
“我去!
”
突然,一道聲音将她拉回現實,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那個人,那個人是那樣的熟悉,這麼多年過去,還是那麼的熟悉,他決絕的背影亦如十幾年前拼死阻攔她嫁給苗皇天時那樣,無畏無懼,無所阻攔。
“不行!
”
她幾乎是本能一般地喊出這兩個字,她的語氣中有着不可反駁的威嚴,隻是可惜,她的威嚴對這苗疆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聖旨,卻唯獨對他不可行。
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他也知道她阻止不了自己,所以他隻是默默地轉過身,微笑着說:“照顧好自己……”
那場景,一如十幾年前,一般無二……
然後,在她的注視下,他提劍沖入那片烏雲,猶如一個英雄一般……
他是一個英雄,她知道,從小到大,他的夢想便是做一個英雄,當然,是隻做她的英雄,十幾年前他沒有做成,現在有這樣一個機會擺在他的面前,他是一定要去的,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得了他,她也知道,所以,他義無反顧地去了,而她則沒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