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學重地,朱漆門戶,轟然打開。
一群少年武徒,蜂擁而入。
在這個死氣沉沉,遍布着或是被生活重擔壓得如老牛般氣喘籲籲,或是沉淪在泥潭中得過且過人們的貧民窟裡,也隻有此處,永遠朝氣蓬勃。
這些少年,有着他們長輩所沒有的東西——希望!
雖然,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一輩子注定不會有太大的成就,然而到底有希望在,每一個少年并着他們的家人們,都在做着有朝一日,成為高高在上武者的美好。
哪怕再小,到底也是希望。
這些武徒少年,出身寒家,衣能不寒,食能果腹,就算是上等之家了,除了在武學裡,何處能得到武功傳承,哪裡會有練功的場所?
所謂窮文富武,不是妄談。
練武需要有師傅指導,需要有器材鍛煉,需要有藥酒輔助,需要有足夠的飲食……這些,除了武學,貧民少年們,無處可得。
到底,如顯少一般的異類,終究是少數中的少數,偌大貧民窟,不過一人罷了。
今日,卻與往日不太相同。
平日裡這個時候,武學大門一開,貧民少年們或是開始積極的鍛煉,或是在塗抹着武學中備有的藥油,或是圍得武學裡的師傅水洩不通……
今日,少年們皆是神情忐忑,三三兩兩圍在一起,帶着幾分焦慮讨論着什麼。
今日,畢竟不是普通日子,是武院考核報名的日子。
哪怕是明知道考核是在十天之後,即便是懂得臨陣磨槍,不快也光的道理,終究是少年人,在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還有心情練習。
不知不覺中,時至正午,許是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平日裡那些武學師傅,今天幹脆就沒有過來。
偌大武學裡面,隻有那些少年武徒們,猶自在翻來覆去地讨論着那些他們壓根無法決定的事情。
日上中天,太陽尤其的毒,火辣辣的暴曬下,不少少年都汗流浃背了。
恰在此時,一個不徐不疾的腳步聲,傳入了少年們的耳中,一個個齊齊回頭,一看之下,無不面露失望之色。
進來的,不是武學山長,而是一個施施然走進來的少年。
——淩風!
與那些武徒少年們不同,淩風全身上下無半點汗漬,也看不出緊張的神色,就這麼悠悠然地點頭示意了一下,尋了個陰涼處坐下,靜靜地等待着。
平時淩風在武學中就少有朋友,今天這種特殊情況,他又表現得如此異類,自然更沒有人上前與他搭話了。
淩風也樂得清靜,靜靜地等待着。
片刻之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入了武學大門。
期待的目光再次聚焦,旋即失望的歎氣聲再起。
來的,是方德。
他怔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晚來一會兒會引起這麼大的關注,連忙謙遜地笑着,四面拱手為禮。
方德武功一般,為人形諸于外的又是木讷好欺,在武徒少年中的人緣也不如何,也沒有人與他寒暄。
方德看了一圈後,将目光凝到了淩風的身上,走了過來。
淩風不為人注意地皺了皺眉頭,他實在不想跟這個毒蛇般的小人再虛與委蛇了,可是此人在他的計劃當中,還有大用處,勢必不能這麼快解決他。
若是不然,淩風恨不得現在就尋個機會下手,一報積怨。
正當淩風歎了口氣,準備随便應付下方德的時候,本來還略顯得喧鬧的武學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嗯?
~”
淩風擡起頭來望去。
來人,是獨臂獨腿獨目,腿臂以木肢代之,瞎了的那隻眼睛則空洞洞的,看上去好不滲人。
“武學山長,獨狼!
”
“拜見山長~”
此起彼伏,全不整齊的拜見聲,讓獨狼冷哼一聲,大不滿意。
淩風湊在其中,随手應付,同時心中一個念頭轉動,隐隐的興奮之意。
“果然,果然是這樣。
”
“我沒有猜錯!
”
淩風的目光,陡然深邃了起來,隻是隐藏在一衆少年當中,半分不起眼,别說台上的獨狼了,就是身旁的武學少年,也沒有發覺。
深吸了一口氣,略微低頭,再擡起頭來時,淩風已經恢複了正常模樣。
同時,台上的獨狼冷厲的聲音傳來:
“都給我安靜,吵吵鬧鬧,像什麼模樣?
”
一邊說着,一邊還舉起手中酒葫蘆,不住地抿了一口。
獨狼嗜酒如命,身邊一刻不可離酒,這些武學少年早就習慣了,見怪不怪地望着他,期待他的下文。
“今天就不練武了,我來隻有一件事情,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們,想參加武院考核的,就到我這領一塊牌子。
”
“十日後,再過來報道。
”
“這十天裡,武學不開,你們各自回家練習去吧!
”
獨狼話說完,很不耐煩地拽出一大把紫色牌子在手,迎風搖搖,道:“上來吧。
”
“不過别怪我沒提醒你們,武院考核可不是簡單的事情,一不留神,連命都沒掉,到時不要喊冤。
”
“自認為實力不到的,還是再幾年吧!
”
獨狼交代完,也懶得再勸,更沒有提點要怎麼準備,大緻什麼程度可以考核通過等等少年們最關心的内容,就這麼持着牌子,等着衆人上來領取。
武徒少年們,終究都是十幾歲出頭的小孩子,獨狼這麼一說,興奮憧憬在他們心中消退,恐懼湧上,一時竟然沒有人上前。
獨狼眉頭一挑,就待發怒,正在此時,一個人影從人群中穿出,徑直走到了獨狼的面前。
“山長,我要報名!
”
淩風!
“嗯,拿去。
”獨狼取下牌子,遞給淩風,“你的實力,也算是夠了。
”
淩風接過紫牌,隻見得上面一個銀鈎鐵畫的“一”字,顯然是類似編号的東西。
收好牌子,淩風再擡起頭來,卻見得獨狼以怪異的目光看着他,似有什麼深意在其中。
“嗯?
難道……”淩風心中一動,“他知道些什麼?
”
下意識的目光一掃,望向了台下的方德。
此時,方德正與一個武徒少年說着些什麼,察覺到淩風的目光,
還露出了一臉燦爛的笑容。
有着淩風帶頭,其餘的武徒少年們也忍耐不住了,一個個争先恐後地湧了上來。
淩風借機退下,冷眼看着剛才還空曠的台上,被擠得針插不入。
不過片刻,牌子發完,獨狼不耐煩地道了聲:“就這樣,回去吧。
”旋即回身,向着武學内部走去。
每日裡酗酒,然後到後院酣睡,這是獨狼慣常的生活,武徒們也習慣了,道一聲“恭送山長”後,便或是散開回去,或是聚攏讨論,重新回複到了最開始的狀态。
不同的是,之前是期待,現在是忐忑罷了。
淩風笑了笑,轉身向着武學之外走去。
一步一步,他的腳步不快,但極穩,呼吸也被放到了一個微不可聞的平緩。
短短幾十丈的距離,似乎隻要幾個呼吸的功夫,就能走完,然而淩風心裡明白,這幾十丈,遠遠不是那麼簡單,至少在前世,他就始終沒有能走完。
果不其然,隻是幾步的功夫,一個人影,就攔在了淩風的面前。
“等一下,你還不能走!
”
“嗯?
”
淩風擡頭隻見得一個體壯如牛的少年,惡狠狠地盯視着他。
“李仲?
”
淩風遲疑了一下,不敢肯定地問道。
這個名字,還是他好不容易才從記憶深處挖掘出來的,畢竟後世淩風所接觸的,所銘記的,大多是一方強者,又時過境遷,他哪裡能對少年時的小人物記憶深刻。
能想起這個名字,還是因為這一幕,在“當年”也曾經發生過!
“你……”
李仲氣急,淩風想不起他名字的遲疑再明顯不過了,枉費他自視甚高,到頭來,連名字别人都差點沒想起來,讓他如何不怒。
“好你個淩風,果然目中無人,今日就讓我李仲來教訓教訓你。
”
淩風看着氣得氣喘如牛,一把拽下衣服,露出一身油光發亮結實肌肉的李仲,一笑置之,沒有與他做口舌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