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之上,升起一輪圓月。
梅近水依窗而坐,眺望着天邊的銀光與薄霧,略顯出神。
往年在這座山上,孤坐是數千年,看似悠閑無束,實則心頭一直壓着名為‘蒼生’的大山。
如今這座大山徹底挪開了,心中隻剩下詩詞歌賦、兒女情長,再次坐在這裡,看着曾經看過千萬遍的遠山美景,感覺截然不同。
以前看着無盡群山,想的隻是山後的千重險阻,宛若一道道天塹,帶着一股讓人絕望的壓抑。
而如今的群山之後,是一片草長莺飛的綠野,有個身着白袍的俊美公子站在哪裡,帶着微笑看着她,慢慢取出雞毛撣子……
“……”
你還我意境!
梅近水眨了眨桃花美眸,下意識撫了下臀兒,心頭還有些羞嗔,覺得左淩泉不是不開竅,而是故作正經逗她,來報以前的被撩之仇。
既如此,那肯定要反擊,順勢而為,讓這小淫賊明白假正經的後果……
怎麼反擊倒是簡單,無非勾引一下,挑起左淩泉色心,然後拿出‘你已經選過願望了’的事兒回怼,讓他自食苦果……
但該怎麼勾引呢……
梅近水拿出手繪畫本,翻開看了看,覺得書上寫的太清澹;小淫賊屋裡一堆姑娘,經曆過大風大浪,閱曆深厚,一般的小手段能抗住不為所動。
但大騷大浪吧,梅近水說白了也是一個黃花閨女,理論再豐富,也沒有實戰經驗,有點難。
梅近水深思少許,覺得不擅長的事情,應該不恥下問,就擡手輕揮,在面前凝聚出一方水幕。
水幕的另一頭,是裝飾華美的閨房,響着舒緩澹雅的琴曲。
一襲睡裙的崔瑩瑩,喝了個微醺靠在床頭,臉兒微紅,正用從師尊哪兒收繳的胭脂盒,點着紅唇,嘴裡還在哼着小調:
“嗯哼哼~哼哼~……”
發現挂在牆上的‘水中月’,仙子彈琴的畫面忽然‘串線’,變成了一個仙氣飄飄的月下美人,崔瑩瑩還愣了下,繼而雙眸微瞪,把胭脂盒藏在了腰後:
“師尊,你做什麼?
”
梅近水眉眼彎彎:“其他人都在下面忙着,你躲在屋裡喝大酒,不太合适吧?
”
崔瑩瑩被師尊查崗,自然不會承認自己借故偷懶,嚴肅道:
“還不都是因為你,弄得我心神不甯,沒法集中注意力,才被她們攆出來……我這是在調整心态,你不也坐在屋裡偷懶,怎麼沒見你去幫忙?
”
“為師可不是在偷懶,為師是放權,把機會讓給年輕人。
”
“你明明就是不務正業,懶得管事兒……”
……
梅近水面帶笑意,沒有在這話題上多扯,轉而關切詢問:
“瑩瑩,你小時候挺機靈呀,怎麼嫁人後,一直被人欺負呢?
”
崔瑩瑩見師尊聊起私事兒,本想失口否認此言,但這明擺的事情,都成‘崔慫慫’了,她還能否認個啥?
“我……我那不是被欺負,是看在左淩泉的份兒上,沒和小丫頭計較,家裡面的女子,除了玉堂,誰有我年紀大、輩分高?
”
梅近水懶得聽這些強行辯解的話,她柔聲道:
“女人在家裡争寵,靠的不是輩分,是‘手腕’。
為師無所不通,既然晚上閑着,就開導開導你。
你說說,家裡面誰最會争寵?
”
“……”
崔瑩瑩很信任師尊的宅鬥實力,聽見這話,竟然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她想了想,回應道:
“嗯……屋裡最會争寵的,肯定是靈烨丫頭,那騷起來,簡直……”
崔瑩瑩說道這裡,意味深長瞄了師尊一眼,意思肯定是和師尊你有一拼!
梅近水微微颔首:“靈烨很會勾引左淩泉嗎?
為師沒看出來呀。
”
“她可太會了。
”崔瑩瑩可能是怕上官師徒聽見,就把‘水中月’挪到了面前,小聲道:
“靈烨放得開,什麼花樣都敢玩。
這絲襪你知道吧?
就是她弄的,放了一大衣櫃不帶重樣。
還有鞋子,我給你看看哈,這麼高的根兒,穿着根本不好走路,完全是用來勾引左淩泉的,屋裡姑娘都不好意思穿,左淩泉喜歡,她就一直穿着……”
崔瑩瑩從玲珑閣裡掏出給她準備的‘家當’,一樣樣展示,說着靈烨千奇百怪的勾引方式。
梅近水做出端莊肅穆的模樣,認真查看聆聽。
等待崔瑩瑩介紹完,梅近水微微點頭,微笑道:
“花樣還真多,你臉皮薄放不開,争不過靈烨理所當然。
天色已晚,早點休息吧,為師還有事,就不聊了。
”
說着準備關掉水幕。
“诶?
”
崔瑩瑩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師尊,你不是來開導點撥我的嗎?
你倒是出個注意呀!
”
梅近水眨了眨眼睛,微笑道:
“不是點撥過了嗎,你臉皮薄放不開。
”
這不廢話?
!
絲襪尾巴皿滴子,無孔不入捧着喂,這誰放得開?
崔瑩瑩蹙眉道:“我就是放不開,才讓師尊出出主意,你倒是說點有用的法子呀。
”
“容為師研究研究,等想好了再告訴你,早點休息吧。
”
說着,取完經的梅近水,就關掉了水幕。
崔瑩瑩坐在床頭,莫名其妙,覺得哪裡不對勁兒,但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兒……
弄不懂師尊又在神神叨叨幹啥,崔瑩瑩也不去想了,轉眼看向周邊,發現自己在這裡哼着小曲兒喝大酒,姐妹們在下面忙活,是有點不合适,便起身換了衣裳,往樓下走去……——
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
雖然才二月初,向陽山外已經花紅柳綠,随處可見春日美景。
山間的道路上,不停有修士上下。
山上有女仙帝坐鎮,不能輕易禦風是規矩,所有人都好似上下踏春的行人。
因為多半看不出具體境界,山上又卧虎藏龍深不可測,以至于玉階巅峰的大老,走在路上都有點心虛,遇上人得再三确認不是某家長輩,才敢颔首示意行個平輩禮。
即便如此小心,偶爾還是會走眼,沒能發現從身邊擦肩而過的年輕公子,正是‘九洲三巨頭’之一的當代劍神,古往今來最年輕的仙帝。
當然,這也不能怪修士眼拙。
左淩泉道行再高,也是民間遠行的遊子,不喜歡擺仙道老祖的架子,讓人誠惶誠恐,出門在外非常低調。
此時左淩泉劍都沒挂在腰上,隻穿着一身公子袍,在山腰的涼亭裡駐足,看着山外風月。
‘左氏雙雄’之一的另一位仙道巨擘,也穿着身公子袍,手裡拿着折扇站在旁邊,正頗有氣勢的指點着江上:
“長生道一開,可謂‘生機勃勃、萬物競發’,天下道友為此受惠,連我也摸到契機,百尺竿頭更進了一步;泊月為了慶賀,晚上專門備了酒宴,請我和老陸過去坐坐,你要不要一起?
”
聽見這話,路過的玉階老祖不由側目,暗暗琢磨‘泊月’某非是東洲的荒山尊主仇泊月?
這口氣了不得!
難不成這看起來不過煉氣九重的年輕道友,已經徹底登堂入室,步入了忘機?
而事實看起來,好像确實如此,旁邊的年輕公子,很快回應道:
“天高不過九重,五哥整日遊山玩水,還能年紀輕輕走到這一步,天賦着實不凡。
不過仇尊主的宴請,我暫時還是免了,我還沒上門拜見嶽父嶽母,直接跑去參加老祖的酒宴,有點不合禮數,等我和悠悠一起見過老丈人後,再過去吧。
”
“唉,封情這小子,不計較這些繁文缛節……”!
路過的修士,聽得的是心驚膽戰,知道這兩位公子聯手,估計能幹翻山上九成九的修士,肯定是赫赫有名的仙家名宿,當下不敢再亂聽牆根,連忙遠離了石亭。
左淩泉站在石亭裡和五哥瞎扯,注意到了路過修士的反應,不過完全沒在意。
左雲亭一個九重老祖,肯定不知道背後路過了些啥大老,自顧自說着話,等去山上辦事兒的老陸回來。
永夜之地一戰,‘鎮陽山’也參與了,出的力不大,但也不小,作為北狩洲仙盟成員之一,得過來參與勢力劃分。
左雲亭這模樣,和衆多仙家老祖坐在一起,指不定比左淩泉還喧賓奪主,所以老陸進去開會,把左雲亭留在了這裡。
左雲亭聊了片刻九洲蒼生,覺得有點沒意思,詢問道:
“淩泉,上次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崔姑娘,怎麼不見了?
”
左淩泉含笑道:“在後山,和公主她們在一起。
”
左雲亭微微點頭,又道:“我上次和你說的事兒,你沒忘在腦後吧?
以前正邪不兩立,你不樂意也罷,現在都一家人了,你再不加把勁,把梅仙君拐回去,可就說不過去了。
”
左淩泉回頭看了眼,見水兒不在,才輕聲道:
“五哥的話,我豈會不放在心上。
”
“這才像話嗎。
你可千萬不能學老陸,機會擺在面前不把握,生生浪費了大好時光……”
兩人閑聊不久,後方的山道上就響起了動靜。
左淩泉回頭看去,謝秋桃小跑着從石梯下來,團子跟在後面一節節往下蹦,遙遙就開始招手。
穿着墨綠裙裝的瑩瑩姐,走在後面,手裡還捧着個小花盆,裡面有一根抽芽的藤苗。
崔瑩瑩和秋桃都比較珠圓玉潤,但氣質一個成熟一個活潑,遠遠走來,看起來很像母女倆。
除此之外,穿着修身白裙的仇大小姐,也提着劍走在後面,一如既往氣質拒人千裡,發現他望過來,就把目光轉向了别處。
左雲亭回頭看去,見此搖了搖扇子,轉身走出石亭:
“你忙吧,我和泊月唠嗑去了。
”
左淩泉舉目送别五哥後,才走出石亭,快步來到山道上:
“忙完啦?
”
“對呀。
找的坤極宗修建宗門,過些天就開始動工……”
謝秋桃小跑到跟前,說着重建玄武台的事情。
團子則跳到肩膀上,直接張開鳥喙,做出‘走下山運動量太大,好餓’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