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得晚,等吃了八分飽時桌上十幾個人已經醉倒了七八個。
剩下那五六個也都臉泛紅光口吐酒氣,下一刻就要出溜到桌子底下去。
李伯辰便将桌上幾個酒壺中的殘酒都瀝到一個壺裡,往懷中一揣就出了門。
并無人攔他——結賬的是樓上的掌櫃豪商,而不是底下這些夥計。
出了酒樓被街上北風一刮,酒意便醒了三四分。
他揣着那三十錢沿街找到一家腳店,豪擲二十錢,住了一個單人間。
房中狹小,隻能容納一張床、一個凳子,但到底比在雪原上舒服多了。
他躺在床上長出一口氣,将懷中酒壺取出來小口小口地喝。
在酒樓裡倒不全是為了蹭吃喝。
聽席上那些人胡吹海侃一番,大緻清楚北口鎮眼下的情況了。
如今留在鎮中的商号還有十幾個,差不多都缺人手。
一是因為今年收到的皮貨是往年兩三倍之多,二是因為前些天很多夥計幫工畏懼妖獸在無量城的攻勢,先跑了。
其實兩者是一碼事。
他聽說有一支較小些的将會往清州去,算上掌櫃夥計,眼下不過六七人。
這支商隊成了他的目标。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隋不休永遠守信這上面。
何況他自己都不清楚那位貴公子為何态度緩和。
所以清州是比較好的選擇。
清州在隋國東部,與李國接壤。
十幾年前李國被天子國率四諸侯國伐滅,至今仍由五國共同治理。
這些年與魔國戰事變得更加頻繁,天子及四國征發的兵役便越來越多。
可李國舊地形勢剛剛得以穩定,為免民變,五國官員便使了懷柔手段,倒是叫那裡的人逃過了這些苦役。
他可以到清州細柳城去。
細柳城也算繁華,好藏身、好謀生路。
出細柳城再過二三十裡便進入李國境内,如果隋無咎或隋不休事後反悔又派人來捉拿自己,也可以就近逃往李國舊地。
眼下那裡魚龍混雜,如一潭渾水一般,他一頭紮進去便可保無虞。
到明天,可以想法子混進那商隊裡。
想通這一節,就把壺中的酒都喝了。
又出門去了一趟茅房,回到屋中裹緊發黑的被褥靠牆睡了。
未睡時勞碌,睡着了也不安歇。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伯辰在夢中醒來——他先前騙酒喝本就是為了這事。
結果一“睜眼”,就吓了一大跳——燕百橫與百應兩個皿淋淋的人就站在他床邊直勾勾地盯着他。
雖說陰靈的形體已近半透明,但仍可看到臉上的神情。
燕百橫似有不甘,而百應看着有些憤怒。
兩人間接直接都死于他手,跟着他纏着他是情理中事。
除去這兩個陰魂之外,屋子裡也還擠滿了層層疊疊的、那些無量城中軍士的陰靈。
但幾天過去,數量已少了很多,眼下看,大概隻剩下百來個了,其他那些該是在路上都慢慢散去了吧。
倒是可以喝退它們,但一個一個這麼幹總是勞心勞神且李伯辰早習慣了這種事,便不再理會。
他穿牆而出,先在腳店中巡遊一番,并未發現異常。
這時那百多個陰靈便也跟着他走,倒仿佛他帶一支陰兵出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