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霞漫天時,陸甯來到了城中劉府,當然,現在該當改名陸府了,劉志才附庸風雅以詩經所取得堂舍“庶士居”匾額已經摘下,喬舍人曾笑孜孜說若第下為堂舍題名,壽州董别駕字寫的相當不錯,他可為明府求之。
劉府因為在東海城中,所以這個宅院隻是中規中矩的大小,倒是明湖之畔的别苑,學江南莊園修得亭閣樓榭甚為華麗别緻,在這東海城中的正宅,雖多次修繕,但終究不敢僭越,東海城中的普通百姓,按規制,宅院也有幾畝方圓,劉府則占地近十畝,重重疊疊的三進院落,畫廊雕柱,便是窗紙也都是上好油紙,上畫飛鳥草蟲,甚為精美。
坐在書房矮榻上,陸甯開始有些不習慣這些低矮的家俬,心說北方胡床之類的,高腿家具已經出現,等自己有時間,也動手做一些好似後世的桌子椅子。
可在軟榻上坐着翻書,時間長了,陸甯卻突然覺得,如果是休息就寝之類的,現在這種生活方式,倒也不錯,不過會客見客,還是要高大桌椅在客廳擺着才方便。
書房中,鋪地為席,牆角矮桌擺着各種書卷,陸甯翻看的,是喬舍人留下的賬簿。
劉家财産有上好良田956畝,中田200畝,下田竟然高達3000畝。
其上田中田在城郊。
那3000畝下田,就都是北邊黃川一帶了。
當然,實際上現在全境賦稅都由自己調配,劉家有多少田地,對自己來說,也沒那麼重要了。
往下看。
城中還有幾家商鋪,有質庫,也就是當鋪的雛形,還有米行、鹽行、絲帛行等,倒是五花八門,壟斷了東海城近半商品買賣。
卻不想,這個劉志才,還真是本城第一大土豪。
再往下看,又有錢二百貫,細錦一百五十匹,絹三百匹,金銀若幹,米二百石,豆四十石,酒、糖、油等等若幹。
劉家錢庫、物庫、糧庫裡肯定不是就這些積财,但這種明面上的财富,自然會有部分被充公抄入海州國庫,所以留下的,看起來還挺整數的。
翻到最後,是奴役的數目,留給陸甯的,有男奴十三人,女奴十九人,看其名諱,原本劉氏女眷,被發為奴的有四人,一妻二妾,另一個卻是一直寄居在劉志才府上的侄女,已經被劉志才過繼為女,便也倒黴被貶為私婢,而劉志才的兩個妾侍和幾名婢女,都在别苑居住,正妻甘氏,倒是一直住在城中府邸。
陸甯心裡輕輕歎口氣,這個世界,創業難,守業更難,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甚至禍連家眷子孫。
從某種角度,這個劉志才,也挺可憐的。
至于劉志才的妻妾女眷,就更可憐。
在這種世界,如果不做到最大的那個,好像就不怎麼保險。
放下帳薄,陸甯沉吟了會兒,看向書房門旁肅立的青衣小厮,說:“去請甘夫人來。
”
青衣小厮陳九,是一名白直,也就是陸甯這個國主的官配奴役,今日剛剛跟随陸甯,可是抖擻着精神,希望得到這位國主第下的青睐。
東海縣,被封國,眼前就是一國之主,在本國境内,國主第下有生殺大權,和皇帝的權勢沒什麼兩樣。
服侍這位國主第下,跟以前服侍縣令,感覺截然不同。
站在一旁,陳九大氣都不敢出。
這時聽陸甯吩咐,陳九微微一怔,甘氏被稱為“夫人”?
看來這位劉府的前主母,在國主心中地位不低。
青衣小厮應了聲,嘴角露出一絲暧昧笑意,轉身一溜煙去了。
陸甯又拿起本古書,百無聊賴的翻看,未及,便聽腳步聲響,甘氏輕柔聲音響起:“甘貴兒見過東海公第下!
”
甘氏垂螓首站在門旁,心情極為複雜。
她和一衆女奴都被軟禁在後院等待,正忐忑不安之時,陳九傳話,國主第下召見,等她出來,那陳九便一陣恭喜,說起國主第下稱呼她“夫人”,那自是看重夫人,看來夫人必然受不了甚麼苦。
陳九以前也給劉志才做過白直,這話說得雖隐晦,卻令甘氏羞愧無比,尤其面前又是以前的下人,被他眼睜睜看着自己成為陌生男子之奴,就更令人羞慚,待得進了書房,那陳九便從外面帶上了門,甘氏心中又是一跳。
榻上的,就是新來的國主麼?
想不到,新來的不是縣令,而是本縣被封國,卻是來了位國主,在東海境内,這位國主權勢就和皇帝一般無異,伴君如伴虎,不知道,他脾氣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