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天高,末伏已過,秋風送爽,楊柳泛黃。
自古有名,城門口販夫走卒絡繹不絕,城内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攤位衆多,砍價吆喝叫賣聲,不絕于耳,燥熱的開封在酷暑之後更加熱鬧喧嚣。
初來乍到時,異于家鄉的繁華讓盧昌文着實眼花缭亂了一番。
隻是,鄉試在即,大都走馬觀花而過。
但此時的盧昌文聽着這些不斷傳來的嘈雜,卻是滿心煩亂,甚至看着身周的一雙雙眼睛似也充滿了無盡的嘲弄。
擡頭怔怔看着魚躍客棧的牌匾,那魚躍二字在此時卻顯得無比刺眼。
三年前正是如此,三年後還是如此!
父親的話言猶在耳,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想到父親愁苦的臉,那雙充滿希冀的眼,盧昌文就突得倒退了兩步,臉色煞白起來。
正巧客棧小二迎面走出店門,對盧昌文道:“陸公子,昨天的食宿錢,您看……”,話沒說完,就看到盧昌文倒退着臉色大變,慌忙扯住盧昌文往客棧裡拽,扯着嗓子朝店内大喊:“掌櫃的,這家夥要吃白食,我拽住他了”聲音尖利急迫,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被拽進客棧的盧昌文,臉已經紅到了脖子,倒不是他沒錢,而是這麼突如其來的給他扣上個吃白食的帽子,還是被拉扯着拽進客棧,讓這麼多人盯着,那種文人與生俱來的自尊,突遇這種尴尬幾乎等同于恥辱,而盧昌文已臉紅到了脖根。
掌櫃一看,沖小二使了個眼色,小二會意,立馬滿臉堆笑,道聲陸公子見諒,還順帶幫盧昌文理好绉了的衣領,這才去招呼其他客人。
掌櫃眼盯盧昌文,摸着唇邊兩撇小胡子,白胖的臉上滿是笑容。
盧昌文窘迫之下,慌忙去懷中摸掏銀兩,卻是大驚失色,懷裡竟空空如也,哪還有半點銀子?
看他面色通紅,滿臉愧疚,掌櫃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陰陽怪氣道:“看來,小二所言并非空穴來風啊!
”,拉長的調子壓低了盧昌文的頭。
客棧的客人本已被勾起好奇心,此時再一聽掌櫃言下之意,紛紛看向盧昌文,一時間,衆人竊竊私語,聽在盧昌文耳中直如大片蚊蠅無異,更添煩亂。
“褡裢裡有,我去拿”盧昌文急辯,就要轉身上樓,卻見小二不知何時已将褡裢舉在了盧昌文眼前。
看着小二高舉褡裢,一股無名火不由自腹中竄将上來,恨恨道了聲謝,一把奪過,翻找起來,幾乎是在瞬間,臉色就再次白了起來,甚至連額頭都冒了虛汗。
但兇中怒火再也無法壓下,擡手一掌,重重抽在小二臉上,厲聲道:“未經允許,擅動他人财物,這是黑店麼?
”小二臉色一變,忙看向掌櫃。
掌櫃瞪他一眼,嘿嘿冷笑,走上樓梯當着衆人面,揚聲道:“陸公子,稍安勿躁,聽聞鄉試已過,不知功名幾何?
”卻将功名二字咬的極重。
盧昌文本已氣極,突聽掌櫃發問,落榜之事再次浮現,竟是有口難辨。
掌櫃又道:“在下不才,略識得幾字,今日獻醜,出一上聯,還望公子賜教,對得出就可賬消事了”,也不管盧昌文答應與否,即刻朗聲道:“寒窗十年為功名”。
“沙場百戰報朝廷”突聽二樓房間中一道人聲铿锵有力,話如驚雷,響在衆人耳邊,盧昌文不由脫口道:“好對”,話音剛落,即向來聲處抱拳,口吐多謝二字。
隻見樓上房門洞開,一藍衫男子闊步而出,眉濃亮眼,唇紅鼻挺,發系逍遙。
幾步下得樓來,身後随從将一錠銀子放在櫃台,藍衫人轉身對掌櫃道:“陸公子的帳,一并結了,可否?
”,掌櫃蹬蹬蹬蹿下樓梯,匆匆收了銀子,當即轉怒為喜,連連點頭道:“可以可以,小二,給客官上茶。
哦不,上好茶!
”。
舍了盧昌文,谄笑着将藍衫男子引到桌前就坐,親自将桌子擦了又擦。
“下去吧,弄幾個拿手菜來,我與陸公子有話要談,有勞”說着還沖掌櫃抱了抱拳。
順勢對盧昌文做了個請的手勢,眼底卻隐現一絲厭惡。
盧昌文得男子突得解圍,好感大增。
此時男子相邀,自是不會拒絕,抱拳落座後倒了杯茶,向藍衫人道:“以茶代酒,謝過兄台”。
說罷一口飲盡,卻被水嗆得一陣咳嗽。
引得衆人一陣大笑,藍衫人也嘴角微掀,對盧昌文平添幾分好感,恰好酒菜上桌,身後随從給二人倒滿酒碗。
藍衫人不等盧昌文舉杯已自顧仰脖一口飲盡,杯落歎息起,竟是一臉愁意。
盧昌文不解,道:“兄台這是何故?
”話中滿是斟酌之意,以為藍衫人介意剛才之事,想到此處兇中難受至極。
歎息落在盧昌文耳中,竟勾起無數愁雲,想十年寒窗苦讀,父母殷切之情。
本想在考場上一雪前恥,以慰父母養育之恩,未曾想功名未有,還被小人奚落,常言道‘書中自有黃金屋’帶給他的卻隻有滿心失落,父母之恩尚且難報,更别提光耀門楣。
都說烈酒澆濃愁,一念及此,再次端起酒碗,咕咚咚一氣喝下,火辣之感穿喉而過,逼得雙眼一陣模糊,二目通紅,竭力忍耐才将眼淚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