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發誓不再行醫的人,如今竟成為江湖上人人稱贊的神醫,這叫莊伏樓怎麼不吃驚。
這一年多,他找遍每個地方,聽說過多少神醫的事迹,就是不曾想過,那個心裡曾經受過重創的小師妹,會有重拾醫書的一天。
所以,他從沒有懷疑過神醫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小師妹。
如今在這裡重逢,真是讓他又喜又驚:難道,她已經從過去的傷痛中走出來了?
水連環笑着向莊伏樓講述了自己的經曆,“我也以為,這一生,我都不會再行醫。
當初離開你之後,我一個人在江湖上漂泊,聽到的都是父親的罪行。
有一次,我無意中救了一個人,他的家人對我非常感激,還口口聲聲地稱我為醫神。
當時,我突然就想明白了,父親已經入土為安,可江湖上仍有不少人唾罵他,我何不自己拿下神醫的稱号,讓人忘了父親?
”
“父親害了很多人,生前已然無法彌補,但我可以救更多的人來替他贖罪。
于是,我決定重拾醫書。
開始的時候,我仍然無法識别藥草,不知如何配藥……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她教我練了一種心法,讓我忘記過去,豁達心兇,以誠心對待每一個人。
”
“漸漸地,我的心變得豁達了,也想明白了那段往事。
我全心投入了醫術之中,開始拼命的救人。
無論好人壞人,無論心傷外傷,我統統都救,不收一分錢,不薄一分利。
這一年來,我通過自己的努力,終于獲得了神醫這個名号。
現在,無論是江湖中人還是普通百姓,個個都對我敬仰有加。
我相信,我做到了,因為我已經很少聽到有人讨論父親了。
”
“你真的……忘了過去的一切?
”莊伏樓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我已經忘了。
大師兄,你呢?
”水連環認真問道。
莊伏樓沒有回答,他不知道如何開口。
水連環卻替他答道:“你忘不掉,是嗎?
”
“那是因為你還恨着一些人。
”水連環淡然道:“你還恨着少閣主,是嗎?
你恨她對我和父親所做的一切。
可是,這對她不公平。
”
“不公平?
”莊伏樓啞然。
“我已經想通了,少閣主她沒有做錯什麼。
畢竟,她一家都死于我父親之手,她報仇也是應該的。
而其他的,她欺騙我做了神女傳人,這一切都是天意,根本不算什麼。
父親害她自小不能練功,我救了她,算是還她一個公平。
在這種公平的機會下,她憑自己的本事取得了神女傳人的位子,這都是天意,不是嗎?
你也看到了,她學會了雪花漫天,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
“這意味着,她是命定的神女傳人。
”莊伏樓緩緩開口。
“是的,她是神女傳人。
她能夠看透我們每一個的命運,所以,她所做的,也許是為我們好。
想明白這些,你就能夠放下過去了。
大師兄,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隻要你願意。
”
重新開始?
莊伏樓沉默了,這談何容易?
對他來說,那是他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場景。
所有人的臉浮現在他的眼前,悲壯,凄憐,有誤解,有仇恨,所有的記憶如利刃割痛他的心口,讓他久久不能釋懷。
從那以後,他對付虛僞狠辣之人,不再有半分猶豫。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變得正直,不願欺騙别人,對于心底藏有諸多秘密的人,總是有所防備。
他和勞桑心之間就有這樣一層隔閡,介意她深藏太多秘密,卻因為相信所謂的命運,不得不接近她。
“我做不到……我想,我不會再回那裡了。
”莊伏樓坦白。
因為想得太多,所以他沒有水連環豁達。
水連環苦笑:“大師兄,你何苦執着于過去呢?
我記得少閣主曾經對我說過,活着才能得到更多,更好,而放下,才有機會得到。
你看我現在,哪裡過得不好,是不是比以前更開朗,更逍遙?
”
“你救那麼多人,不是在累自己嗎?
何來逍遙?
”莊伏樓心疼她始終為别人付出。
“不會了。
”水連環笑得真誠,“你知道嗎?
半個月之前,我遇見了那個人。
”
“誰?
”莊伏樓不解。
“就是十年前在梅林被少閣主打傷的那個人,他欺騙了父親,所以才有了後來的一切。
”
莊伏樓睜大了眼睛,“夜未央?
”他們雖然和那個人并未謀面,卻知道他是靈淵閣内亂的關鍵。
誰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水連環和莊伏樓早已視他為敵。
“初見他時,我也是帶着滿臉的恨意,甚至想殺了他給父親陪葬。
可是,當我遊遍整個……他家時,我才發現,一切都沒有那麼簡單。
那個人,他讓我知道,父親的罪孽,是我一輩子也贖不清的。
”
水連環越說越激動,“我累了,父親造了太多的孽,無論我怎麼做,都不可能彌補過往的一切。
從今以後,我隻為自己,所以,我不會再拼命救人了。
”
“師妹,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莊伏樓笑了。
因為,他看見了小時候的那個水連環。
孟傳情一直在旁邊聽着兩人的談話,此時見他們都沉默了,也不好再聽下去,就假意有事離開了。
他心中對兩人的談話内容還有些不解。
剛才,水連環提起夜未央家時,明顯停頓了一下,她想說的,應該就是糊塗堂,她為什麼要對莊伏樓隐瞞糊塗堂這個組織呢?
還有,夜未央跟他們的過去究竟有什麼關系呢?
這個人,他哪裡都能插上一腳,此次将勞桑心安排到這裡,應該不單單是為南無詩。
越來越多的人聚在這裡,倒像是一場陰謀。
孟傳情心裡隐隐有着不安,他滿懷心事地幫霍春秋洗了一碟盤子,見沒事可做,就出門去找水連環了。
一出飛龍引的大門,孟傳情就見外面排了老長的隊,是水連環在門外義診。
病人們聽說神醫在這裡,都蜂擁而至。
孟傳情一直覺得水連環變了很多。
果然,今日義診,她不再完全免費為病人服務,而是收取了少許碎銀。
“他們都說醫神看病不要錢的,所以我沒有帶銀子啊。
”一位老者面色枯黃,虛弱地對水連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