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漸延伸過來,不知何時,小船已經停了下來,周邊籠罩着似有似無的薄霧,蒙荻用力揉了揉眼睛,想看真切些,卻發現船上的人一臉凝重。
“蒙兄弟,麻煩了,我們可能碰上蜃氣了。
”荊老爹低聲說道。
轉眼間霧氣由淡轉濃,到處白茫茫一片,不辨東西,其餘幾隻小船也若隐若現。
雲夢大澤平素多霧,有十日九霧的說法,傳說大澤深處有一隻修煉成精的蜃蛤,偶爾出來吞吐天地,吸食日月精華
荊家村民不是沒見過蜃氣,往常年年祭祀,才敢在大澤裡漁獵。
如今離家日久,突然碰上,不覺惴惴不安,生怕是蜃蛤對這些年沒上供的懲罰。
村民們低聲呼應,勉力将小船湊在一起,在船頭擺上供品,磕頭跪拜。
季芈經曆過生死,倒不怎麼害怕,忽閃着大眼睛,似在霧氣中尋找傳說中的蜃蛤。
迷霧中失去了方向,小船随風飄蕩。
漫長的一夜過去了,也許是村民的虔誠起了作用,前方霧氣漸薄。
正欣喜間卻聽見霧氣中傳來“嗚--”的一聲号角,一艘龍頭巨艦鼓帆破浪,撞碎白霧,突兀的出現在眼前。
小船被激起的波浪高高抛起,衆人一陣手忙腳亂。
艦首一人身材高大,負手而立,淡淡掃了一眼便不再理會,身後士卒紛紛舉起弓箭。
蒙荻看的清楚,此人正是夫概,當日回援郢都路上曾有一戰,夫概的勇武給自己留下很深的印象。
夫概正待下令放箭,身形猛然一頓,回首與蒙荻目光相撞。
輕輕揮手,吳軍得令,調轉船帆,巨艦劃了個弧線繞到小船前面,吳人操舟的确獨步天下,偌大的艦船可以如此輕巧靈活。
夫概凝視半晌,沉聲問道:“可是當日楚将?
”
“蒙荻”
無須解釋,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火花。
夫概素來自負,生平隻有一次被人以寡擊衆,還打得潰不成軍。
回到軍中後,反被王兄阖闾嘲笑一通,說自己不尊将令,咎由自取,這一切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賜。
兩人不約而同取箭在手,張弓對視,天地間都安靜下來。
夫概如山嶽般峙立,目光灼灼,氣勢逼人而來。
蒙荻沒有水戰的經驗,但随着波浪起伏,漸漸找到了節奏,穩穩立在船頭,一起一伏間如呼吸般自然,明明站在那裡,卻似羚羊挂角,無迹可尋。
兩人都知道,隻有一箭的機會,卻始終找不到出手的時機。
夫概皺了皺眉,“竹箭?
”
“竹箭,也可殺人!
”
默然許久,夫概突然将弓一抛,縱聲大笑,“痛快!
不愧是擊敗我夫概的對手。
想不到楚國也有此等人物!
”
副将急忙上前勸到:“将軍,滅口要緊!
”
“無妨”夫概一揮手,對蒙荻正色道:“你我惺惺相惜,改日戰場上再決高下!
”
“傳令加速!
”一聲令下,便揚帆而去,号角響起,身後霧氣深處也傳來嗚嗚聲響回應,連綿不斷。
衆人直至才知絕處逢生,喜極而泣,唯有季芈,始終溫柔地看着蒙荻。
遠遠傳來夫概的聲音:“送你一個消息,熊轸在随國。
”
王兄!
季芈驚喜地對蒙荻說:“王兄還活着!
”
剛才這一戰,将蒙荻沉迷多日的鬥志喚起。
自從生死間走了一遭,對李陵的恨意早就淡了,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自己的選擇又是什麼?
跟季芈一起在大澤深處安心做一個漁夫?
蒙荻知道這不是自己喜歡的生活。
這個世界既然還沒有大漢,就讓自己打出一個大漢來!
想到這裡,蒙荻展顔一笑,對季芈說道:“好,我們去随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