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安坐而得食,實在心中有愧。
然貴人所賜不敢辭也,故而奉上近日所獵狐皮一件以示感謝。
”計察被于正派來道謝。
他家以計算為長,不像其他士人需常常操練武藝,故而長得頗為白淨,看上去更人畜無害一些,正适合這樣的場合。
那禮物也是經過挑選,乃是一件雜色的狐皮。
動物毛皮向來以純色為貴,所以這件雜色的狐皮隻算略有些價值,也符合他們落魄甲士的形象。
計察向女侍遞上禮物,又借機詢問道:“落難之時一飯之恩也重,車中貴人可否方便告知名姓,山高水長總有報答之時。
”
“有禮了。
”女侍雙手接過送來的禮物,又請示車内貴人,車内答曰:“可”。
于是女侍這才将貴人的身份姓名如實相告。
計察得了準信,開心地告辭出來,對着于正回報道:“公子,打聽到了,車中貴人乃是曾經衛國的女公子,衛昭伯之女,如今的許國夫人。
”
“許國如今是哪位國君當政啊?
”于正自不可能對華夏所有諸侯國的曆史都了如指掌,也隻有那些霸主國家和一些有成語故事的大事有些印象。
不過他雖不知,手下的西門吉卻是知道的,正好解答了于正所問。
“如今的許男乃是從鄭國手中複國的姜新臣。
”
西門氏畢竟是世代士族,家中對各國局勢也略知一二。
這許國國君姜新臣,年輕時可是從強鄭國手中重新複國的角色,作為同樣與鄭國有仇的邘國,邑中有人知曉他的事迹也是正常。
而且這樣有能力的,能保祖宗社稷的諸侯,也常常是家族長輩們拿來教導子孫的典範。
“竟然是她。
”
于正想起來她是誰了,這車中貴人還真不是無名之輩,相反在華夏的曆史上甚至比她丈夫還要有名。
特别是作為語文老師,于正對她更是有些了解。
許男姜新臣死後,谥号“許穆公”①,他的夫人自然就被後世稱為“許穆夫人”。
而“許穆夫人”之所以會被後世銘記,則是因為在後世流傳的《詩經》中大多詩作的作者都已不可考,卻獨獨有數篇詩篇記錄有她的名字,有《竹竿》、《泉水》等詩傳世。
更有千古名篇《載馳》,令她成為了華夏文學史上第一位見于記載的愛國女詩人,也是世界文學史上最早的愛國女詩人。
于正自然學過《載馳》,看見詩歌的作者如今就在眼前,他自是想親自見上一見的。
但他也知像此等貴婦人是不會輕易抛頭露面,而且剛才已派計察謝過了賜食之恩,如今自己再去卻沒什麼合适的理由,太過刻意。
而且即使自己真的貿貿然前去拜見,以如今的身份地位估計也見不到貴人真容,多半是由侍女居中傳話。
《禮記》:“介紹而傳命。
”春秋時傳遞賓主之言的人就叫“介”,不同階層或男女之别時就會用到,這是原身腦海中從小受到的禮儀教育。
雖然禮教如此,可于正想要一見的心卻還是熱烈,就像來了這個時代不去見下齊桓、宋襄、晉文,未免太過可惜了。
正猶豫之際,卻從西邊又急駛而來幾架馬車,車上一衆甲士雖是風塵仆仆,卻仍執戈以待,一來便與許穆夫人的車隊起了紛争。
許穆夫人明顯知道他們是為何而來,見對方兵甲齊備,知道此行恐怕已不能善了。
因而也顧不得許多禮儀,竟主動撩開車簾挺身而出,與來人對峙起來,言辭間頗為犀利。
于正見有此機會,好奇心大盛,自是匆匆走上前去,于車後角落處暗自觀察。
雖仍看不清模樣,卻能見到一個苗條清麗的白色背影,正有理有據地争辯着。
于正聽了幾句,便也知道了何事,這卻是詩經中《載馳》一詩的由來。
不過知道是一回事,但現場親臨,這真實的氛圍感卻又是另一回事。
原來許穆夫人此行屬于無诏歸國,卻是失了許國和國君的臉面。
故而許國派出三位大夫連日來上演了一出三追夫人的好戲,從許國一直追到了鄭國。
眼看着馬車即将步入曹國,終于國君下了嚴令,無論如何都要把她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