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長途跋涉過于疲累,鄭當很早就上床歇息,一直睡到次日天色大亮方才起身。
等到鄭當與侍衛用過早飯,劉景便領着二人前往兄長劉遠的墳前祭拜。
劉遠葬于龍丘劉氏祖墳,位于一座半山腰,浏水遙遙在望,周圍遍植花樹,郁郁蔥蔥,稱得上風水寶地。
祭拜歸來,劉景準備下地幹活,鄭當早聞其“躬耕養客”,有心一探究竟,便跟着一起去了。
鄭當是鄧氏的大管家,年輕時曾親自監督奴客勞作,所以他能看出來,劉景絕非在做樣子,而是真的懂農事。
鄭當心裡對劉景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換做他,哪怕是主人許攸叫他代奴仆勞作,他也會覺得是對自己的一種侮辱。
劉景身為主人,卻親自代賓客耕種,無論他是出于何種原因、何種目的,都證明了一件事——其絕非凡人。
接下來兩日,鄭當片刻也沒閑着,和護衛奔波于臨湘各處,将劉景的情況打聽了八九不離十,即向劉景提出辭行。
劉景遞給鄭當兩封信,給鄧瑗的回信他早早就準備好了,出于禮貌,同時也是為了顯露自己的才能,他也給“便宜丈人”鄧攸寫了一封信。
鄭當接過兩封書信,心裡略微躊躇一下,開口提議道:“我家主人素來喜愛詩賦一道,平日常于園中諷誦不休,小人聽聞劉郎君前些日曾作一首《勸農》詩,得到南北士人一緻好評,不知劉郎君可否手寫一份,讓我帶回去給主人一觀?
”
劉景聞言有些意外的看了鄭當一眼,對方助攻之意十分明顯,看來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相當不錯。
将耒陽紙鋪在書案上,并舒緩地研開磨,執筆寫下陶淵明的《勸農》。
鄭當看着劉景一筆一劃勾勒的文字,眼睛都看直了。
他能夠擔任鄧氏的大總管,豈有不識文字之理,事實上他從很小的時候起就開始擔任鄧攸的小史,也就是書童,基本的鑒定能力還是有的,劉景所寫之字,筆力之渾厚、形顧之嚴峻、氣勢之雄強,他尚是首次見到,頓時為之震驚。
至日中,鄭當拜别,劉景讓宋谷駕牛車送二人前往北津渡口。
長沙是南海通往北方水路必經之地,很容易就能找到北上的船隻。
鄭當登車前,最後向劉景深深一拜,他此次前來除了奔喪,還有代主人鄧攸考察劉景的目的,對于後者,此行可謂“滿載而歸”。
……
随着出仕在即,劉景格外珍惜在家的最後時光,書也不讀了,字也不練了,盡可能抽出時間陪伴在弟弟、妹妹、侄兒身邊,甚至特别選了一個晴好的日子,帶三人外出踏青,泛舟浏水。
不僅劉和、劉饒樂而忘返,虎頭也明顯較從前開朗不少,恢複了孩童本該有的天真活潑之态。
歡快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四月二十九日晚,劉景開始收拾行李,日後一個人孤身在城中吏舍生活,有太多需要帶走的東西,被褥、衣履、炊器、餐具、案榻、書籍……
賴慈将虎頭哄睡後,隻身來到劉景房中,娴雅的跪坐在床榻上,為季叔疊整衣裳,一時間觸景生情,忍不住開口說道:“仲達,你還記得麼,兩年前你準備外出遊學,我也是這般坐在榻上為你收拾行裝。
”
劉景把案上的帛書放入竹箱,聞言擡起頭,露出一個溫潤的笑容,說道:“當時嫂子一邊叮囑、一邊哽咽,眷眷之心、殷殷之情,豈能忘記。
”
“仲達你快别說了。
”賴慈手上一頓,面色微窘,進而感歎道:“僅僅兩年而已,仲達變化猶如天翻地覆,嫂子知道現在的你有能力應對一切困難,所以這次嫂子一點也不為你擔心,嫂子隻希望你不要太過操勞,凡事記得适可而止,務必保重身體。
”
賴慈有些話無法明說,劉景祖父、父、兄三代皆早逝,其本人不久前也險些喪命,季叔如今是家裡的頂梁柱,萬萬不能再有所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