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興貴家中------
世民吃飽喝足,是的,再吃下去,安元壽要請這個皇帝出門了,帶了一群人馬打算把安家吃垮了。
康崇笑道:“陛下總算得到魏征成為太子府詹事主簿,可喜可賀,成為美事!
”
長孫無忌冷冷地哼聲說道:“你不在朝中,不知道魏征一副徐庶進曹營的樣子。
輔佐不必多說,竟然一言不發。
若不是接下來發生許多事,老魏一輩子就在太子府白吃飯。
”
此時,王珩突然說道:“突利可汗請我北上草原查看死鷹的病因,陛下,我能前往嗎?
”
世民一時錯愕,大聲說道:“你的身份是什麼?
難道你是尋常人家的女子?
你父親是國宰,是黃門侍郎,你怎麼可以冒險,親身前去草原?
”
長孫無忌點頭說道:“王姑娘,這可太危險了呢。
自古以來,漢家女子前往草原,其一是和親,其二是納貢。
你以這種身份去草原,難道草原的可汗會禮遇姑娘?
”
王珩說道:“我與突利可汗相見,可汗沒有别的懇求,隻是讓我前去草原一次,如果能找到死鷹的病死原因之後,我一定能安全回到長安城的。
”
高士廉、蕭瑀、封倫、唐儉、房玄齡、杜如晦、安興貴、安修仁、魏征和王珪個個緊皺眉宇。
世民回頭對王珪說道:“國宰!
您說句話,你說句話!
”
王珪身為王珩的父親,見王珩去意已定,慢慢走到古琴旁,用手撫過,琴聲低回平靜,然後回身對王珩說道:“你打算去了,不顧生死?
”
王珩站起身,說道:“人之生死,全憑本事,不是門第!
爹爹您被流放在外數年,現在還不是權位在身?
難道不是憑的本事麼?
女兒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
諸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王珪被大赦回朝,又身居高位,不僅僅是他本身的本事吧,得到李世民的重用,那是王珪在李建成身邊多年,東宮諸人的頭領。
但是王珩去突厥草原,那根本什麼都不是,全憑本事了?
長孫無忌、康崇和安元壽見王珩去意滿滿。
康崇不由還是直搖頭,王珩懇切地說道:“陛下,求你了!
”
長孫無忌怒而站起身說道:“萬一草原上的可汗玷辱姑娘,那豈非是大唐帝國的羞恥了?
那我大唐帝國是為姑娘皿戰一場,還是随姑娘去死去活呢?
”
王珩亦站起來說道:“我已經答應了突利可汗,便一定要去!
”
安元壽這裡對王珩說道:“姑娘!
我們再商量商量,好嗎?
我們在草原不是沒有人,但一定要以策姑娘的安全啊!
”
平時話語不多的宇文士及也點頭說道:“姑娘,我們與突厥不一定能打起來。
但是你如果有閃失的話,我們肯定會跟突厥大打出手,何必如此?
”
長孫無忌怒道:“安元壽,王姑娘多事,難道你也要多事不曾?
他們草原的獵鷹全死了,又能怎樣!
”
王珩大聲說道:“這也是大唐帝國的宰相能說的嗎?
誰都知道草原上的獵人是從上至下的,上到突利可汗,下到平民,都會馴養獵鷹,怎麼能任憑獵鷹全部死絕呢?
”
長孫無忌怒道:“你真是好心,這到底是不關中原的事情,如果全天下都讓中原管一遍,那能管到天南海北去。
姑娘,總有我們大唐帝國照顧不到的地方,總有照顧不到的人吧!
”
世民在長孫無忌身後說道:“我們回去再盤算盤算!
”如果王珩的老爹王珪都不能勸說王珩,那就跟這個姑娘白費精神,這姑娘實在不像話了。
長孫無忌說的對,雖然王珩簡直是個假小子,但畢竟是女子,如果一旦被淩辱,那中原的士族簡直是蒙羞了。
這丫頭真不知天高地厚。
李世民望着王珩倔強的臉,這丫頭真讓人納罕,太子建成府裡的不尋常之輩真是太多。
------玄武門之後----
清晨,太子東宮的寝殿,長孫無忌更宿了半夜,伸了個腰,轉了轉疼痛的手腕,他已經寫了倆個時辰的批複了。
把留中的留中,其餘的奏折命人搬出世民的寝殿,送去前殿,準備分發到三省六部。
世民因為太子建成和齊王李元吉的亡故,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睡穩。
尋常的日子也不過睡三個時辰,現在睡不穩,最多二個時辰就醒了。
所以,宇文士及、房玄齡與長孫無忌一班,唐儉、杜如晦與于志甯一班,六人輪流在東宮寝殿更宿。
長孫無忌年紀最輕,所以順帶做批複奏本的事情。
長孫無忌才走出寝殿的大門,隻見李元軌已經在窗戶下做倒立。
長孫無忌見小王爺已經滿頭大汗,便說道:“小王爺!
你不用睡覺的嗎?
差不多了,趕緊起來吧!
”
李元軌沒有搭理長孫無忌,他要等李世民醒過來,才從地下起來呢。
李世民異常地驚醒,聽聞長孫無忌的說話,這裡一時坐起。
宮人們都立刻進前為李世民梳洗。
忙完片刻,李世民喝了一碗奶子茶,一口鮮骨粥,便撂在一旁,換了衣服洗了臉面,這裡走出大殿,對李元軌說道:“今天坐倒立多久了?
”
李元軌說道:“大概有半個時辰吧!
”
李元軌這裡起身,用手擦了擦汗,李世民見時辰還早,便說道:“本王去練箭,十四弟願意去嗎?
”
李元軌小小年紀,不到十歲,但已有自己的想法,并沒有輕易去迎合李世民,說道:“太子哥哥,我去找魏夫子了!
”
世民微笑地看看漏時,說道:“魏夫子身體要休養,你别去折騰啊,别耽誤他上朝。
”
李元軌笑嘻嘻地咬着唇角,說道:“魏夫子今天值宿在東宮,我就去寫寫字看看書,不耽誤魏夫子上朝的!
”
李元軌自從李淵與李世民答應之後,似乎有了什麼天大的好事,天天膩歪在魏征身側。
這不,呲溜呲溜地又蹦出幾丈開外,竄出了李世民的寝宮。
李世民看得直搖頭。
如果自己也才十歲年紀,能與魏征天天做伴,那該有多好啊。
太子府詹事主簿魏征與詹事宇文士及談及府中諸事,宇文士及為魏征稍做安排。
魏征隻是不過多說話。
宇文士及知道魏征是太子府的老人一枚,對所有的事宜非常熟悉,自然不多提了。
魏征一人獨坐,正翻看案卷。
隻見李元軌笑嘻嘻地湊上前來,說道:“夫子,可有空麼?
”
魏征見李元軌抱來的卻是山海經,便笑道:“就讀一段罷!
你怎麼想起來先讀這個?
”
李元軌點頭道:“夫子,我很喜歡山海經啊!
”
魏征知道讀書這事,最難得的是喜歡,非要讓巴掌大的孩子去喜歡四書五經,那真是太難為了。
魏征不以為意,讓李元軌翻到他已經讀到的地方。
李元軌這裡指着山海經東山經第四,魏征讀道:“又南三百裡,曰姑逢之山。
無草木,多金玉。
有獸,其狀如狐而有翼,其音如鴻雁,其名曰獙獙(BIBI),見則天下大旱。
”
李元軌指着敝敝兩字,笑道:“原來獙是這麼念的啊!
山海經上的字特别難讀。
”
魏征笑道:“那不會就不恥下問。
”
李元軌睜大眼睛說道:“魏夫子,您這麼年長,元軌應該是不恥上問,怎麼會是不恥下問呢?
”
魏征簡直要笑倒了,李元軌身為小王爺,能夠不恥下問已經十分難得,現在對魏征,竟然用年齡來論,讓一個小王爺對品級很低的官員不恥上問,魏征太榮幸了。
魏征摸着元軌的腦袋說道:“咱們倆誰上誰下啊?
”
李元軌睜大眼睛說道:“魏夫子都可以做我爹了呢!
”
魏征吓了一跳,一把捂住李元軌的大嘴巴,說道:“别吓着我,你有第二個爹麼?
你爹是皇帝陛下,什麼時候有别人?
”
此時,長孫無忌等諸人進來,忽然聽到敝敝二字,長孫無忌這裡不喜,說道:“大江兩岸剛鬧了大水不夠,倆位還想着黃河兩岸鬧大旱。
快收了這書罷了!
”
魏征不由擰眉,書中的話又不是什麼占蔔的話,又沒這麼較真的嗎?
魏征這裡站起身見過諸位大人,卻牽着李元軌的手徑自出門。
長孫無忌看看漏時,已經快上朝了,這魏征卻要上哪裡去呢。
剛要開口,卻見李世民已經從後殿進來,向長孫無忌搖了搖頭,随魏夫子去吧。
長孫無忌也真是的。
魏征和李元軌隻是念念書,也值得去說什麼話麼?
難道現在的東宮太子府有那麼忌諱的,竟然不讓他人說書上的話了?
魏征送李元軌這裡出了殿門,矮身對李元軌說道:“明天一早我不在東宮值宿,你去我家裡念書好啦!
”
李元軌點頭笑道:“魏夫子明天可要多讀幾段吧!
”
魏征這裡點了點頭,笑道:“好的!
”
李世民心中越嫉妒,什麼時候魏征能給自己講解文章,見李元軌蹦蹦跳跳離開,魏征退到大殿,坐在案前。
李世民剛想說話。
此時,諸人卻忽見太子太仆等人匆匆由外而入,遞來雞毛信。
太子衛率說道:“接報!
益州來報!
”
長孫無忌立刻接來雞毛信,世民對長孫無忌說道:“念!
”
長孫無忌這裡接過雞毛信,抽出紙卷,見聊聊幾字:“韋雲起謀反已殺,郭行方在逃!
”
在座諸人皆驚,宇文士及、唐儉、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高士廉、于志甯、姚思廉、虞世南、褚亮、薛元敬、尉遲敬德、程知節都忽生疑窦。
長孫無忌這裡起坐,對世民躬身說道:“若不起疑雲,請立刻拿下東宮韋氏韋雲起之子韋師實、韋雲起之從兄弟韋慶儉及韋慶嗣。
”
李世民從諸人臉上和眼裡一一略過。
隻有在坐的房玄齡、杜如晦和魏征似乎略有他議。
李世民心知東西二宮的争端遠遠沒有停止。
忽然在益州發生此等事端,委實叫人感歎。
李世民這裡點頭對長孫無忌說道:“也好,先将他們韋氏東眷阆公房一門悉數拿下在大理寺,等候發落。
”
韋氏東眷阆公房出自曹魏安城侯韋胄次子韋穆。
韋穆六代孫韋阆,是北魏明帝頗賞識的幹臣之一,故其時又有“阆公房”之名。
韋雲起諸人是韋阆的後代。
衛率們立刻接命傾巢而出,捉拿韋氏諸人,不提。
而李世民等候了半日,竟然沒有一人為韋雲起等諸人辯駁一句,再看魏征和王珪,王珪隻是擦着手中的玉珪。
而魏征竟然也不擇一言。
李世民心中想到:韋雲起乃大隋朝一代枭雄,曾借師草原胡人二萬餘衆,誅殺契丹四萬多人,俘獲男女牛羊馬無數。
他竟然在武德九年的現在死在窦軌的手中。
雖然窦軌說韋雲起謀反,但是,還是疑窦重重。
西宮這些舊人一言不發也就算了。
為什麼連王珪和魏征這倆位東宮舊人也不置一喙呢?
李世民心中懊惱之餘,是不是自己太魯莽了,為何沒有人出言制止呢,他于是與諸位滿目巍巍然地對視,諸人不知世民為何惱怒,這裡互相交視,又心知肚明地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此時,王珪已經擦完了自己的玉珪,起身去了。
直到最後留着的魏征也要起身離開。
而世民說道:“夫子留步!
”
房玄齡、杜如晦和長孫無忌都回身看了眼魏征與太子世民。
世民說道:“早晨至今,諸位不發一言,難道朝廷之中,一件大事也沒有嗎?
”
魏征笑道:“何事呢?
何事呢?
不是一言解決了?
”
世民撐住額頭,用指關節敲着桌案說道:“魏征!
”
魏征撇了撇嘴,作揖告辭,将要離去。
世民在魏征身後勃然大怒,站起身說道:“魏征!
”鄉巴佬,坐于朝堂之上來看戲的嗎?
那麼好看不會去書院聽書去嗎?
魏征回身站在大殿門口。
隻見房杜等人已經跪在地下,瑟瑟發抖。
而魏征驚笑道:“我魏征尚且不怕大王,大王也是隻朝魏征發火,怎麼他們卻個個要大死臨頭的樣子!
”
李世民大怒說道:“你什麼意思?
他們向來對本大王禮敬,難道魏征你一點也不知道上下有别的禮數嗎?
”
魏征笑道:“上下禮數是有了,上下難言倒是蔚為可觀啊!
”
李世民剛要殺過來,房玄齡起身阻攔,說道:“魏夫子,趕緊走!
”李世民和魏征就是不能相處一室,難道以後天天都要勸架?
這倆人太能吵了,為了一個過世的韋雲起而已,這也犯得着?
魏征剛強地說道:“朝廷大事,一言解決的話,那天下本無事,魏某人應該早早退朝去練字,失陪!
”
李世民氣得坐回到座位上,聽魏征說一言解決,分明有一言堂的意思在内,這裡說道:“在各位大人眼裡,本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
諸人又是讷讷難言。
魏征幾乎要失笑了。
李世民知道衆人身在局中,而魏征身處局外,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也。
這裡對魏征說道:“魏夫子沒有轉身離開,說明還是願意點明本王的,對不對?
”
魏征說道:“大王身邊可有鏡子?
”
諸人這裡疑惑,而李世民拿出一面小小的四神鏡,一面望向鏡中的自己,大惑不解地說道:“夫子,我怎麼了?
”
魏征笑道:“大王常以正色示人,何嘗對屬下一笑呢?
若去寺廟中滿大殿的菩薩神佛都是兇神惡煞,那還有誰去求神拜佛呢?
再說了,下等人物青面獠牙,次等人物面無人色,上等人物滿面春風。
試問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何等人物?
”
李世民咳嗽了一聲,喚所有人起身,心中暗想:難道正如魏征所說,自己以為威儀滿面,卻成了兇神惡煞、青面獠牙不成了?
于是李世民對鏡勉勉強強地咧嘴微笑,卻誰成想自己這副尊容在西宮這些舊人眼裡太過詭異了,諸位互相對望一眼,掩嘴而笑。
魏征說道:“大王笑起來,他們才敢開口說話嘛,不然豈不是拒人以千裡之外呢?
春風滿面皆兄弟啊!
”
是夜,李世民對房玄齡說道:“本來今天是房大人與姚大人更宿在大殿的,但是呢,今天本王想跟魏征大人多聊一會,房大人好生回去歇息歇息!
”
房玄齡笑道:“看來,不僅僅是我等六人,下去會是王魏二人一起來更宿,我等六人可以好生歇息歇息了!
畢竟麼,王魏可是東宮殿的舊人了。
這差事他二人是做熟的了!
”
李世民咂摸着滋味,笑道:“房大人以為本王偏心了魏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