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潔說,入侵清遠的不過隻是百十個倭寇。
當陳沐登上城頭舉目向東望去,他看見的倭寇更少,這個名字前世今生他聽了不下一萬遍,但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見倭寇。
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出城迎戰,若被倭寇攻入清遠城你知道是什麼後果!
”
“白靜臣你祖上做過指揮使,但那是你祖上不是你!
這些事輪不到你做主!
”
白元潔與姓羅的副千戶争執着什麼陳沐聽不見,也沒興趣去聽。
有些事情他就算知道也輪不到他做決定,他隻需要聽從百戶白元潔的命令就已足夠,他更想仔細看看遠處的倭寇。
秋末冬初的廣州都司天氣已經很涼了,但在城東田野村落中肆虐的倭寇卻好似不知道寒冷一般,他們有人穿着明人百姓家中搶來的襖子披着、有些扣着倭人鐵兜卻光着背,還有人披着紮起的稻席穿在身上——陳沐看了幾眼才反應過來,那不是稻席,是蓑衣。
當然也少不了其中身穿腹甲的人,從甲胄上能看出他們過去在倭國中地位不高,因為他們隻是裸身穿護住兇腹的簡陋腹當。
大部分倭寇都光着腳,頭發剃着滑稽而特殊的月代頭,把頭頂中間剃掉,這大約是倭寇的典型标志了。
他們手上的兵器也五花八門,有夾在肋下的短倭刀,有持在手中的小太刀,更有抗在肩上的野太刀,也有長柄的大薙刀。
這些兵器在倭寇中占四成左右,更多的倭寇用長槍、竹弓,陳沐還發現有兩杆倭铳,也就是鐵炮。
在陳沐看來,這些倭寇已經狂妄地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了,四散着三五個倭子踹門扛糧也就罷了,還有人将來不及逃竄的軍餘聚到一處,圍着那些叩首讨饒的百姓手舞足蹈,不時朝清遠城上看來。
從城上看過去,東邊一二裡外倭寇至多也就三十多人,哪裡有白元潔說的一百多個,難道是指揮使那邊得到的消息是張永壽虛報的?
陳沐找到白元潔氣憤的緣由了,就這麼點武備簡陋的倭寇,硬是讓他們指揮使召集五個千戶所衛兵全部放在城裡,這簡直是腦袋有問題!
就這麼一座磚石清遠城,就算是一丈九尺高的小城,放着讓倭寇打,就這幾十人能爬上來?
白元潔說的沒錯,這就是窩囊廢。
“如若城破,白某自一力承擔,羅千戶不必再說什麼,你自去尋指揮使告白某一狀!
開城門!
”
争執有了結果,白元潔連招呼都沒打便徑自走下城牆,陳沐連忙握着鳥铳跟下去。
到了城下,便見白元潔高呼一聲,召集旗軍道:“倭寇就在城外,數不過百十而已,白某決意出城迎戰,凡随白某出城者,同生死共富貴!
可有勇夫?
”
陳沐知道,白元潔這是抗命了,但他依然不假思索地起身走到白元潔身後,他一動,身後幾名旗丁都跟上來,隻有未經曆過黑嶺夜戰的鄭聰稍有磨蹭,但轉眼就剩他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城牆根,左右看看隻好硬着頭皮跟上。
陳小旗并不認為這些倭寇是因為他所作所為造成蝴蝶效應引來的,也不覺得白元潔抗命的底氣是自己。
也就是說,就算沒有他的明朝,白元潔一樣會抗命,然後依然活着好好的,并在不遠的将來做到清遠衛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