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曼把高文請進了自己的木屋,這個看上去一大把年紀的小老頭卻有着一雙比年輕奸商更加精明靈活的眼珠,他一邊殷勤地去端茶倒水一邊偷眼看着高文:“公爵親自來我這麼個寒酸破落的小木屋拜訪,難道是遇到了什麼難解的問題需要我的德魯伊法術?
還是您終于對我的轉運儀式和占蔔感興趣了?
”
高文随意掃了掃屋裡的陳設,發現這裡打理的倒是很整潔,做煉金實驗的工作台以及調制藥劑的各種容器都整整齊齊地放在都西北角的工作區,生活區也是樸素簡潔的很,跟皮特曼剛來到這個地方時身上那種髒兮兮亂糟糟的感覺完全不同。
聽到小老頭開口,他直接無視了對方再度推銷的後半句話,而是直接說道:“我對你調制煉金藥劑和給它們祝福的過程很感興趣。
”
皮特曼特驚訝:“配藥水和祝福術?
就為這點小事,您還親自來一趟?
”
“正好路過而已,所以順便來滿足一下好奇心,”高文擺擺手,“而且我記得之前也跟你說過要提高農用催化藥劑的産量,不知道成果如何。
”
皮特曼苦下臉來:“哪有這麼容易的,您這時間也太……”
高文擺擺手:“暫時沒有成果也沒關系,讓我看看你的工作進度就行。
”
皮特曼這才松了口氣,滿臉的周圍堆疊着:“那倒是沒問題,我正好要開始工作了。
”
一邊說着,他一邊走向了那個用于調配藥劑的工作區,開始做配制藥水的準備:反正調制這些藥劑也是他的日常工作,就當滿足一下這個脾性古怪的公爵老爺的個人愛好吧。
高文跟在小老頭身後,看着他在那些藥劑與煉金工具之間忙忙碌碌,腦海中卻在轉着更加複雜的念頭。
魔能引擎成功了。
這着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就連成熟穩重的赫蒂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悅當然更不例外。
然而高文心裡卻不隻有喜悅,與之一同冒出來的,還有之前就産生過,卻暫時被壓制的疑惑:魔力到底是什麼?
這個世界的規律到底是怎麼回事?
魔能引擎的運轉無疑說明邏輯與規律的存在,也說明這個世界上的種種現象都不是相互獨立,而是互有關系,可以組合成為體系的,斥力法陣會推動活塞,活塞會帶動曲軸和連杆,飛輪旋轉會産生慣性,慣性會讓引擎的每一個工作流程都銜接起來,而再往外延伸,引擎的能量來自魔網,魔網的能量來自環境……
一切看似都井然有序,完整閉合。
但最初的魔力又是從哪來的?
魔網從自然環境中汲取?
那麼自然環境中的魔力呢?
它真的是無窮無盡,無處不在?
它真的可以源源不斷地被補充到魔網中,萬世不竭?
這個世界連能量守恒都不遵守麼?
還是說,魔力其實有着自己的源頭,有着自己的極限儲量,它隻是以人類無法觀測和計算的方式蘊藏在世間萬物中,人類懵懵懂懂地利用着它,認為它是無限的,但它說不定哪天就會用完?
在這個最令人憂慮的問題面前,高文甚至已經顧不上思考魔法陣所産生的“斥力”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了。
說實話,在看到魔能引擎旋轉起來的一刻,高文腦海中與喜悅一同冒出來的卻是擔憂。
機械運轉是一種更為直觀的能量宣洩,比符文熔爐上的靜态魔法陣更能讓高文意識到“消耗能量”這一過程的存在,然而他還不适應完全看不到儲能物質的事實他看不到“魔力燃料”,看不到電池,看不到一根實際存在的導線和一個計量耗能的儀表盤,這給他一種空落落的感覺,仿佛生怕那魔能引擎轉着轉着就突然停掉……
哪怕地球上的無線輸電實現了,高文最起碼還知道發電廠裡面是燒着燃料的,可是在這裡……隻有一個不斷憑空充滿的魔網,這個世界的人或許能對這個現象習以為常,但他卻突然覺得别扭起來。
高文想要搞明白魔力的本質秘密,想要搞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會這樣運轉,想要搞明白為什麼水在變成蒸汽的時候難以做功,但卻仍然保持着三态變化,想要搞明白為什麼電磁感應會在這個世界失效,但這裡卻仍然存在獨立的磁場和電場,理論上作為特殊電磁波的“光”也仍然存在(假如那真是“光”的話)……
這些矛盾讓他感覺到一種巨大的割裂感,原本應該是相互緊密聯系的很多現象以及現象背後的原理在這個世界顯得支離破碎,就好像物質不再是有序存在,而是被所謂的神明強行設定在那裡似的,它們各自呈現出千奇百怪的理化性質,并不是因為微觀世界在支撐着它們,而是因為它們“理當如此”……
這些矛盾與割裂感一度被繁忙的事務所壓制,被高文暫時遺忘在腦後,然而當魔能引擎真的按照他的設想運轉起來的那一刻,這些念頭便難以抑制地再度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