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有什麼想法呢?
他能有什麼想法呢?
他現在隻感覺這個世界變化挺快,眼前情況問題很大,有點慌,但是沒用,主人就坐在對面看着,然而自己對下一步應該做什麼感覺手足無措,好好一個會議,三兩句話的功夫怎麼就比微積分和曲面問題還難了……
但他終究是經曆過風風雨雨的,能搞定奧爾德南錯綜複雜的上層社會,也能适應詭谲陰暗的永眠者教團,在成為域外遊蕩者的忠實仆人之後,他更有了新的優良特質,就是非常擅長揣摩上意。
坐在對面的高文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丹尼爾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這他就懂了。
“我贊同賽琳娜大主教的看法,”老法師站起身,沉穩低緩地說道,語氣中帶着深思熟慮之後的穩重,“域外遊蕩者是一個可行的選擇。
”
有人忍不住開口:“我們一直和祂保持距離,此前從未合作,僅有不太愉快的接觸,現在我們突然便要把生死存亡的問題交給這樣一個不可名狀的存在,這件事情還是太過怪異了……”
“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我們是否要把自己的生死存亡交到祂手上,而是我們和祂确實存在達成共識的可能,”丹尼爾平靜地說道,“理由剛才賽琳娜大主教已經說過,我就不再重複,我隻補充兩點——
“第一,我們現在已經沒有悠閑籌劃的資格,正視現實吧,同胞們,一号沙箱失控了,上層叙事者正在逐漸進入現實世界,比起域外遊蕩者,一号沙箱裡的東西已經是個把刀尖抵在所有人脖子上的威脅,我們沒有選擇——不是我們選擇了域外遊蕩者,而是這個世界上能夠對抗一号沙箱且有可能幫助我們的恐怕隻剩下了域外遊蕩者。
“第二,域外遊蕩者是層次高于人類的存在,且祂已經在用宗教改革的方式介入‘神權’,我們有理由相信,祂對‘神明’是感興趣的,換句話說,等到上層叙事者真的進入了現實世界,祂十有八九會被這個新的神明吸引,十有八九會主動找上門來——等到祂找上門的時候,我們再想‘提出合作’,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
丹尼爾的話音落下,會議大廳中頓時響起了低沉的議論聲,顯然,他所補充的兩點有着極高的說服力且幾乎無法反駁,坐在對面的高文則滿意地點了點頭:老法師的配合恰到好處,且那第二條理由更是給高文準備好了介入事件的動機,如此優秀的部下,在任何時候都很難得。
高文就是有點好奇,丹尼爾是怎麼知道自己想讓他說什麼的——明明自己這邊還什麼表示都沒有,也沒提前商量過下一步的計劃,就是點了個頭,讓對方随便說兩句話應付應付……
大廳中的讨論持續了幾分鐘,漸漸地,大主教們似乎達成了無奈之下的共識。
他們并非真的認可了這個近乎異想天開的“方案”,而是在讨論之後發現自己真的找不到更好的選擇。
這時,始終漂浮在會議場上空、大部分時間都隻是安靜旁聽會議的教皇梅高爾三世突然打破了沉默:“那麼,這個方案便确定了。
”
“真是諷刺……我們緻力于對抗神明,到頭來卻要求助于一個類似神明的‘存在’……我們這麼多年的努力還有意義麼?
”馬格南大主教臉色陰沉地低聲咕哝着,然而咕哝聲幾乎整個會場都聽得到。
“至少我們又試了一條路,”梅高爾三世用平淡的聲音打斷了馬格南的咕哝,“接下來,我們該讨論一下如何與域外遊蕩者建立接觸,如何準确傳達我們的意願——這件事需盡快執行,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
高文端坐在座位上,再一次進入神遊天外的狀态。
“如此貿然的接觸,取得信任應該是最重要的,”坐在高文身旁的尤裡起身說道,“祂對我們應該存在一定的警惕和排斥,直接提出請求的話,祂很可能會拒絕……”
大廳中的人紛紛發言起來:“應該找比較了解塞西爾的人前去接觸……”
“我認為過多的鋪墊反而會起反效果,顯得我們不夠真誠,不如直接說明意圖,這或許能獲得祂的好感。
”
“域外遊蕩者顯然也在關注我們,祂不是已經通過解析我們的技術創造出了改良的‘傳訊裝置’麼?
我們可以用技術博取他的好感……”
發言聲四起,大主教們陷入了熱烈的議論中,高文靜靜地坐在這些大主教中間,思緒漸漸平複下來。
他環視了周圍一圈,心中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正在醞釀。
事情已經到了今天的局面,心靈網絡是否能存續下去全看是否能解決一号沙箱的危機……經過這些年的布局,心靈網絡的大量權限已經實質上落入丹尼爾和他手中……要更加強化塑造域外遊蕩者的強大形象,要讓這些永眠者更加“配合”……
高文暗自點了點頭:時機似乎真的差不多了。
最高主教團的大主教們沉浸在讨論中,沉浸在對域外遊蕩者的分析、對“高文·塞西爾”的猜測中。
然後,尤裡·查爾文發現自己身旁不知何時坐了一個人——
棕色的短發,威嚴的面龐,魁梧的身材,帶着如有實質的威嚴氣質。
高文輕輕敲了敲桌子,面帶微笑地環視全場,輕輕點頭:“我也贊同賽琳娜·格爾分的意見。
”
整個議事大廳中,瞬間落針可聞。
甚至連那團漂浮在半空的星光聚合體都一瞬間僵硬下來,不再收縮蠕動。
幾秒鐘難以言喻的安靜之後,整個大廳突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震動,大量高階巅峰甚至傳奇強者的心智在這一瞬間同時震動,讓這座神殿都劇烈動蕩起來,一道道恐怖的裂痕從大廳蔓延到神殿的外牆,而在怪異的嘯叫和轟鳴聲中,高文眼前的二十二名大主教有的霍然起身,有的瞪着眼睛撐住桌面,有的張嘴驚呼,然後一個又一個身影在動蕩的光影中消失在會議場内——他們離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