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境,白沙丘陵,礦山車站。
臨時搭建的哨塔伫立在站台附近的高地上,警惕的哨兵和裝甲車輛共同守衛着這座車站,一輛特殊的貨運列車正停靠在一号站台旁,列車後半部分是數節開放式載貨底盤,其中一部分底盤上已經堆上了貨物,而列車中段唯一一個空着的底盤則正在等待裝載。
伴随着低沉的機械運轉聲,一輛大型牽引車在引導員的指揮下駛上了裝卸區高台,牽引車後面拖拽的沉重棧闆上覆蓋着巨大的苫布,苫布擋住了它内部的貨物,但從其龐大的體積以及隐隐約約的輪廓便可判斷,這恐怕不是什麼尋常的礦石或機械設備。
站台上,皮特曼正注視着貨物轉移的最後流程——提升裝置的挂鈎已經連接在牽引車後部的托盤上,工程人員正在為托盤的減重符文補充能量,負責押送的士兵已經有半數登上列車,兩名軍官正帶領着其餘的士兵檢查列車各處的情況,以确保萬無一失。
皮特曼身旁,白沙礦業的負責人霍姆忍不住咂咂嘴:“說實話,這恐怕是世界上最沒人敢搶的貨物了……”
“但仍然需要嚴密防範,萬物終亡會那樣的瘋子永遠是存在的,”一位留着單馬尾、身材較好、英姿飒爽的年輕女騎士很嚴肅地說道,“尤其是它還需要中途更換運輸工具,再小心一些也不為過。
”
皮特曼笑着看了這位女騎士一眼:“瑪格麗塔小姐,别總是這麼緊繃繃的——男士可不喜歡石頭一樣的女士。
”
瑪格麗塔一臉嚴肅:“我是一名騎士,然後才是女性。
”
“……跟菲利普一個類型,”皮特曼嘴角動了一下,嘀嘀咕咕地說道,“說起話來真沒趣。
”
這位女騎士是今天才抵達白沙地區的,她奉命将那至關重要的貨物一路押送到聖蘇尼爾——這将是一段頗為漫長的旅途,盡管先進的交通工具大大縮短了旅途的時間,但由于魔能軌道目前的覆蓋範圍有限,她必須先帶着隊伍乘坐列車前往葛蘭地區,随後再連人帶貨轉乘貨船,沿水路一路途經塞西爾、康德、磐石地區,穿越整個聖靈平原,最後抵達聖蘇尼爾——總體路程可不短。
她的任務将是陛下加冕的重要一環。
任務的壓力,再加上本身的性格使然,這讓這位瑪格麗塔小姐始終顯得有點緊繃,對皮特曼而言,和這樣的人交流起來是頗為無趣的。
他的小聲嘀咕完完全全落在了瑪格麗塔的耳朵裡,這位性格頗為認真的女騎士轉過頭來,很正經地說道:“大師,如果我的說話方式讓您不快,我很抱歉——我确實不是個有趣的人。
我們接下來還要共同行動很長一段時間,我會盡量不影響您的心情。
”
“别别别,你這麼說話我更受不了了……這怎麼比菲利普症狀還嚴重的,”皮特曼使勁擺着手,緊接着又有點感歎,“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塞西爾軍團裡像你這樣‘标準’的騎士數量還真是不多啊,戰場晉升起來的騎士大多都沒什麼時間學習你們那一套東西……”
“那些在戰場上晉升起來的騎士更值得尊敬,他們的忠誠和勇敢配得上他們的頭銜,”瑪格麗塔很認真地說道,“我曾聽菲利普将軍說過,這是個已經開始天翻地覆的時代,舊的東西會被淘汰,新的東西會将它們取代,這是必然的趨勢。
而至于您所說的‘那一套東西’……或許裡面有一些内容已經不合時宜,但忠誠和盡責總是必要的,它們在新的騎士身上也會延續下來。
”
皮特曼忍不住上下打量了瑪格麗塔一眼,突然帶出了一絲感慨:“姑娘,你應該很為自己的身份自豪吧?
”
瑪格麗塔挺了挺身子,露出一絲帶着矜持的微笑:“或許很多人都認為騎士這種身份僅僅意味着一個好出身,但我覺得能通過努力來證明自己配得上這個身份是更值得自豪的事情。
”
她沒有過于掩飾自己的自豪和驕傲,而是選擇了用矜持的方式來表達出來——這是符合騎士儀典規範的,因為一個合格的騎士不能回避或隐藏自己的優秀特質,即便是為了表現謙遜,也必須将這些驕傲之處适當地表現出來。
聽到對方的話,皮特曼定定地看了瑪格麗塔一會,往日裡的嬉皮笑臉不知何時已經收斂起來,他帶着一絲出神,仿佛是突然陷入了某段回憶。
瑪格麗塔困惑地眨眨眼,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确認儀态沒有問題之後才開口:“大師?
我剛才說的話有什麼問題麼?
”
“不……我隻是突然想起了一個老朋友……”皮特曼輕聲歎了口氣,悠悠說道,“多年前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也說過類似的話。
”
“您年輕時也認識一位騎士麼?
”瑪格麗塔産生了一絲好奇,繼而有一些期待,“說過類似的話……那我倒是想和那位先生認識一下,他應該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
“可惜,那家夥沒機會認識你這樣美麗的女士,他很多年前就死了,”皮特曼搖搖頭,“而且那家夥也隻是說過類似的話而已,性格上可不怎麼正經,哪怕活到今天你也不用指望他是個老年版的菲利普——倒是跟拜倫有點接近。
”
瑪格麗塔沒有在意皮特曼後面的調侃,隻是有些遺憾地抿了抿嘴唇:“已經去世了麼……抱歉,我不該提起的。
”
“沒事……都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這樣的老年人不會跟你計較這個,”皮特曼扯着嘴角笑了起來,随後轉過臉去,看着正在裝車的貨物,深深歎了口氣,“而且比起那些已經死掉的……活着的才更讓人糾結。
”
鉸鍊活動的咔啦聲從不遠處傳來,在機械裝置的輔助下,經過減重的貨物被安置在了列車的載貨底盤中段,士兵們上前用撬棍扳動着底盤上的鎖扣,将載貨托盤和列車底盤咔咔鎖死。
一陣風從平原方向吹來,掀起了苫布的一角,在那一瞬間,一副巨大顱骨的部分結構在苫布的縫隙間一閃而過。
哨聲在站台上響起,指揮官開始集合士兵,安排剩餘人員登上列車。
“帝國時代麼……讓那家夥膽戰心驚了半輩子的東西,終究是沒了啊。
”
皮特曼輕聲咕哝着,邁開腳步,向着屬于自己的車廂走去。
幾名在旁邊等待的學徒立刻上前,接過了老德魯伊的手杖,攙住了他那衰老佝偻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