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淩晨四點,林祿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額頭滲着汗水,以迷離的眼神看向四周。
這裡是STH的臨時宿舍,是他待了許久的地方,隻有一張簡易的木闆床,和一些必備的家具設備,半掩着的窗戶外是清澈的夜空,平日裡很難見到的星星在今天竟出乎意料地顯映在天邊,隐隐約約的光亮使得林祿有些恍惚。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從夢中驚醒。
他忽然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太陽系遭到某個未知文明的入侵,無數星際戰艦在深邃的宇宙中掠過,掃下璀璨的脈沖,藍星便像是一顆氣泡一般爆裂開來,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林祿在夢中親眼看着穿透雲層的激光摧毀了一片片城市,奔跑的人們在這些激光下就像是被融化的奶油,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
但林祿卻隻能看着這一切發生,沒有任何的反制手段。
正是這種絕望的感覺迫使他從夢中驚醒,背後的衣服已然是滲滿汗水,口舌幹燥,連忙起身去找水喝。
自上次和塞蕾娜見過面後,林祿原本笃定的思路忽然發生了些許的變化。
他開始考慮起藍星的未來,在一個個擁有強大科技的文明前,人類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無力,所有賴以為傲的武器和技術就像是玩笑一般滑稽。
這是最讓林祿感到難受的地方,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化作了泡沫,他忽然看不到前進的方向,以及努力的動力,隻是在渾渾噩噩的工作,沒有半點成就感可言。
充斥在心間的堵塞使得林祿床上爬了起來,穿上外套,坐在床沿上發呆了一會,忽然有了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
林祿蹑手蹑腳地穿過寂靜的走廊,在這一層樓裡,不少學者居住在其中,包括他尊敬的老師于晗在内,經過一天的勞累,他們早已沉浸在睡夢當中,或許鼾聲四起,林祿盯着空曠的走廊,心頭間頓時湧上了些許寂寥感。
他終于明白了一些古人所寫下的詩句的意思。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隻不過詩句中的離愁,恰好是指代着林祿有心卻無力的感受。
他何嘗不想借助自身的力量幫助整個藍星呢,隻是在龐大的宇宙前,林祿的力量顯得如此渺小,他一向賴以為傲的知識和見解早已失去了大部分功效,在嶄新開啟的新世界面前,他就像是一個持着木棍的原始人一般笨拙。
巨大的落差感才是令林祿感到絕望的事物。
他穿過了一層層樓梯,生生走到了這棟龐大樓宇的天台之上,在步入粗糙的地面時,林祿感受到了一股鋪面而來的晚風,攜着冷意朝着臉龐撲來,這股冷風卻讓林祿有些發昏的頭腦逐漸清醒了下來。
他找了個台階坐下,掏出兜裡特殊定制的手機,屏幕上映起的光芒照亮了林祿的臉龐,一雙有些木讷的眼神早已經失去了平時的熱情和動力,在黑夜的掩蓋下顯得更加猶豫無助。
這部手機僅僅有着聯系部分号碼的功能,它沒有撥号鍵,在原先的設定中這些号碼隻能預先儲存,林祿放眼看去,居于首位的自然是他父母的号碼。
但是遠在他鄉,雖然是夜晚,但在華國,此時此刻依舊是下午五點左右。
疲憊的林祿抓緊了頭發,原本想要摁下的手指忽然僵在了半空中。
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就算電話接通,林祿也隻會報喜不報憂。
按照規定,在STH内的每一個成員,在和家屬通話之前,都需要經過報備,對話的内容甚至都會遭到監聽,這是必要的規定。
“這麼晚還不睡啊...”
就在這時,正當林祿糾結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一旁冒出,惹得林祿渾身一抖,連忙站了起來,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應道。
“老師?
....”
于晗略顯佝偻的身形在黑暗中出現,他裹緊了身上的厚實外套,在林祿的身旁坐下,嘟囔道:
“這裡的風就是要比華國的冷,我這把老骨頭不知道還能挺多久。
”
“倒是你,年輕人熬夜可不是個好習慣。
”
“老師...我睡不着,剛剛做了個噩夢,吓得我渾身是汗。
”
在于晗面前,林祿下意識地放下了所有警惕,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整個人就像是躺在了石台上。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個詞用在林祿和于晗的身上正是絲毫不差。
于晗至今未曾有兒女,孑然一身,在林祿的身上,他幾乎傾注了自己的所有心皿,而後者也沒讓于晗失望,隻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便已經擒獲各大國際科研領域的大獎,所發布的論文的專業性甚至已經勝過了一部分沉浸多年的學者教授。
林祿的未來不可估量,于晗是認得這一點的。
隻不過這個世界變化得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轉眼間原本熟悉的事物仿佛徹底調轉了方向,原先的規劃需要重新設計,最關鍵的一點是,林祿這一類具有絕佳天賦的年輕學者,不得不為了國家,乃至整個搖搖欲墜的世界,獻出所有的時光。
這似乎已經成為所有人認定的事實,在以宇宙為背景的條件下,每一個人類的生命曆程都是十分短暫的光景,就像是一閃而過的光點,在宇宙間,每過一秒,或許都有無數個恒星崩壞解析,當太陽消耗完所有的氫元素之後,它的核就會進入收縮階段,内核的溫度和壓強會再次升高,原本唯美的結構體将發生不可預知的變化,整片太陽系或許都會為此發生巨大的改變。
“做了個噩夢?
”
于晗在林祿的身旁坐定,以平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和我說說?
”
“我夢見藍星被某個外星文明徹底攻占了。
”
林祿苦笑一聲,歎了口氣:“所有人類在外星飛船的攻擊下融化,我們賴以自傲的武器設備在它們眼前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脆弱得不堪一擊,這已經不是數量能夠填補的落差了。
”
“你這個夢我也做過。
”
于晗忽然從兜裡掏出了煙盒,熟練地點上了一根,煙霧缭繞間,他似歎息一般地長呼了一口氣,以深邃的眼神看向天空:“如果讓那個所謂的卡索格文明進入太陽系,我們即将面對的或許正是你夢裡的場景。
”
“我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