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回到昆明已經是夜晚,雲南最有名氣的速食産品,莫過于遍布在大街小巷裡的過橋米線了。
其在雲南當地的地位,和小面在重慶人眼裡的無可替代是一樣的,時間比較晚,我們師徒也确實沒興緻專門去尋覓美食,于是師父帶着我在一家街邊攤吃了過橋米線。
一邊吃,師父一邊好似愣神一樣,怔怔地望着那附近的一根貼滿牛皮癬廣告的電線杆子。
我當時正覺得奇怪,心想這老頭真是不乖,吃個東西也不好好吃!
于是我就碰了碰師父說,你在看什麼啊師父。
師父筷子上夾着的米線因為接觸空氣太久,已經都膩了。
他被我這一叫喚,驚覺的回頭,但是老眼裡卻閃爍着淚花。
然後傻乎乎地笑着跟我說,沒什麼,吃飯吃飯。
我覺得很奇怪,雖然這家米線味道不錯,也不至于讓你老人家感動成這樣吧,于是我問他到底怎麼了,不告訴我的話今晚你就沒煙抽了。
師父才呼了一口米線後,憨憨地笑着跟我說,沒事,就是看看。
我說一根破電線杆子,有什麼好看的。
師父說,好看啊,當年我就是在這個電線杆子下,第一次遇到你師姐的。
師父這句話一說,頓時換成我哽住了。
嘴裡還有沒咽下的米線,卻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堵在兇口一樣,吞不下去,心裡酸酸的。
我知道我這輩子肯定是無法取代師姐在師父心目中的地位了,即便是師姐闖下的禍比我大得多,但那是師父的第一個徒弟。
況且我也沒想過要替代師姐,用師父的話來說,我們之間之所以成為師徒,不僅僅是因為他選擇了我們,也因為我們選擇了他,選擇了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給對方,這比起很多婚姻的宣誓我認為更加神聖,我很幸運,我選擇了成為他的徒弟,即便他無法傾囊相授,即便我不是他最出色的徒弟,即便我隻是師姐的一個替代品,但我們都無怨無悔,因為在這裡,我們學會了放下自己的身份與本來的姓氏,懂得了相親相愛。
于是直到吃完,我們一老一小默默點上煙,我甚至還新買了一包煙,接着散步似的走回師父家裡,燒水洗腳,把雞給喂了,然後趕進籠子,最後鎖上院子門,再回到水缸邊上給祖師爺上了香,和師父一塊回到樓上,各自關上房門,關上燈,我和師父一句話都沒說過。
第二天我刻意睡了個大懶覺,直到中午才醒來。
因為我不想要再見到師父那一臉惆怅但是卻特别溫暖的表情。
我就想睡晚一點,最好是睡到師姐到來,這樣我們就能有新的話可說了。
而直到師父叫我吃午飯,我們倆默默瓜分了一盤苦瓜炒雞蛋後,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師父叫我去開門,我說我不去。
因為我不知道門後面站的到底是董孝波還是師姐,甚至有可能是上門推銷保健品的家夥。
師父瞪了我一眼,說了句什麼心理素質後,他站起來打開門,是師姐來了。
她還穿着前幾天離開的時候那身衣服,牛仔褲都弄髒了,看樣子這回她已然被折磨得不輕。
師姐開門後,直接走到院子裡,四處打量,我知道,她是在找董孝波。
遺憾的是我覺得這才是師姐到這裡來的唯一原因。
師父對師姐說,小董沒來,要不我們等等吧,如果他要來的話,今天就一定會來的。
師父問師姐,你怎麼不給他打個電話呀?
師姐說,她在柳州到處找董孝波,手機已經沒電了。
說完她就從包裡拿出那個還帶着天線,比大哥大小不了多少的諾基亞機器,事後我曾研究過這個手機,綠色的像素屏,電池比煙盒還大。
師姐把手機和充電器遞給我要我去幫她插上充電。
于是我應聲去了再回到院子裡,師姐已經開始跟師父喋喋不休地說着。
師姐的精神狀況看上去不太好,也許是這件事情讓她太過于受到刺激的緣故。
而師父則在一邊語重心長的安慰她,甚至還幫董孝波說了不少好話。
那時候的電話,充電還需要挺長時間的。
所以當電充好以後,已經是下午了。
師姐拿來電話,打給董孝波,我們都安靜下來,讓師姐打完這個電話,卻在這個時候,院子外的通道裡,傳來一陣叮鈴鈴的電話聲。
師姐立刻站了起來,迅速地打開了院子門,發現董孝波正頹廢地站在門口。
師父對我使個眼色,要我先把他們倆弄進來再說,别讓路過的人看熱鬧。
于是我就走到門外,推了推董孝波的肩膀對他說,你别在這傻着了,先進去再說吧。
說實在的,董孝波能來,我心裡還是挺高興的,也證明了師父的話,這個人并不是沒有良心,而是走錯了路子而已。
進屋以後,我就立刻站得遠遠的,我很不喜歡這種凝重的氣氛。
師姐和董孝波就這麼一直對望着,師姐的表情比較讓人看了難受,就是那種非常委屈,但是心裡憋了一肚子話卻說不出來的感覺,淚水在兩人對視了幾十秒後,就從師姐的眼睛裡掉了下來,而董孝波則是一臉的内疚模樣,卻又要使勁裝出一副我做也做了現在可能說什麼都沒用了的樣子。
我相信此刻的他也和師姐一樣,有話,但說不出。
就這麼默然了許久後,師姐突然伸手打了董孝波的肩膀一下,再一下,接着再一下,就這麼一直打,越打越用力,打到最後甚至哭出了聲,董孝波一直站着,仁她打,到後來我看着都覺得疼了,于是就想要上去拉開師姐,師父說,讓他們好好談談吧,該跟小董和你師姐說的話,我這個當長輩的都說過了,剩下的,讓他們自己來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