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啷個沒得用,啷個沒得用?
”我娘的情緒有點兒激動起來,聲音也不由得高了,說我前幾天聽羅大**他老子講了,說他最近在螺蛳林過去的五姑娘山那邊還看到了那個老道士呢,說不定是人家根本就沒有走,連道觀都設在了那邊呢,我們去找一找,說不定就能夠找到呢。
我娘充滿希望地說着,然而換來的卻是我爹的沉默,這僵硬的氣氛一直沉默了好久,我在床上都等得難受,睜開半邊眼睛來,卻看到我那從來沒有抽過煙的老爹不曉得從哪裡找來了一根煙杆子,弄了點幹煙葉,正一口一口地抽着呢。
他顯然是沒有怎麼抽過煙,而且這自家種的葉煙又嗆,結果眼淚水都給嗆得滾滾落了下來。
打我有印象開始,我就沒有瞧見我娘跟我爹紅過臉,不過這一回她顯然是有些急了,一把抓住我爹的衣袖,激動地說道:“你自己也看清楚了,那溪裡解放前的時候就死過好幾個孩子,二蛋他這分明就是被那些水鬼給纏住了,吃藥根本就沒得辦法,如果不去找那個老道士,我家二蛋說不定就沒有幾天活頭了。
你咋個就忒狠心咧,我跟你講,我家二蛋要是活不成了,我也不活了……”
我聽到這話,這才琢磨過來,昨天中午的時候,我娘一反常态,原來是覺得我可能活不久了——不過,我真的就活不成了麼?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這種問題,一想到我像這些年死的那些人一樣,躺進一口薄皮棺材裡,然後埋進土裡去,吃不得喝不得,沒有父母,沒有姐姐,也沒有小夥伴們一起玩,那豈不是無聊死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到了我娘這以死相逼,我爹終于開了口,說我不是想我兒死,不過你是不曉得那些出家的人,無父無母,心裡面根本就沒有祖宗長輩,要是養這麼一個兒,我甯願白發人送黑發人,至少我曉得他晚上躺在哪裡。
我爹的這心思一說出來,立刻被我母親一頓臭罵,罵完之後又開導他,說人家未必就是像你想的一樣,即使是,他總是比死了好吧?
那天夜裡,我爹和我娘商量了一整夜,有時候哭,有時候又鬧,不過那個時候我隻是感覺眼皮子重得很,腦袋也沉,好像有人在頭頂上坐着一樣,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覺就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早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娘就已經開始張羅了,她去竈房的陶罐裡掏出了一籃子的雞蛋,梁上的兩挂臘肉也帶着,再拿上兩隻帶毛的死兔子、一大袋子米,這些禮物備齊了之後,跟我爹在樓下商量了半天,接着就上了樓來,讓我起床,梳洗了一番,接着我娘把所有東西都用了一個竹背簍背着,而我爹則帶着兩把磨得鋒利的柴刀,一番準備之後,留我姐看家,而我們則趁着天蒙蒙亮,就朝着五姑娘山那邊走去。
五姑娘山是麻栗山一帶的主峰,顧名思義,有着五個山頭,過了那兒再往裡走,就進了老林子裡,聽說那裡有好多野獸,還有那些不交糧、不納稅的生苗子。
我雖然隻是脖子上面染了病,不過這幾天折騰下來,也沒有了什麼力氣,身體虛弱得很,遠遠沒有先前進山玩耍時的那般輕松,不過我這個人有一點,那就是好勝心比較強,倔強,這麼大的人了,也不願意讓我爹我娘背着,咬着牙包谷硬挺。
昨天夜裡我爹和我娘的對話我已經聽到了,曉得我身上的這病可能是那溪水裡面的冤魂作的怪,普通的藥是治不了的,隻有那山頂上的一個老道士才有可能治得好,不過那老道士也不是什麼好人,想要跟我爹搶兒子——我是我娘身上掉下來的肉,是我爹一口飯一口飯喂大的,這麼可能又去給别人當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