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舉步入劍豪
禅房花木深。
是夜,萬籁俱寂。
一個須眉皆白,面目悲憫的老僧無聲地伫立在三千院的六地藏佛像前,雙目閉合靜思不語。
這時,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宛如影子般出現在老僧的背後,語氣罕見地有些激動低頭恭敬道,“王,第三道門已經出現了!
我們從兇獸那裡得到的消息果然是真的!
”
“使徒與我們精神相連,它們說的話,自然是真的。
”
老僧轉過身,低垂的雙目讓他顯得有些蒼老,古井無波的臉上依舊挂着平靜的笑意。
他擡頭看了眼今夜烏雲密布,遮掩星月之輝的夜空,目光緩緩落在了三千院深處的某間供奉着一尊不動明王的佛堂中。
不動明王的佛像雙眼全睜怒視前方,左眼半開看着腳下的雕眼的天地眼,刻出非常憤怒相,兩牙上下相互咬住嘴唇。
“或許,是時候了。
”
輕歎了一聲後,老僧雙手内縛,兩食指豎合,以兩拇指壓無名指之甲,食指為劍,兩拇指、兩無名指為索。
結了一個玄奧的手印。
後院深處,檀香渺渺中,供奉着不動明王的佛堂低下陡然傳來的詭異的響動,旋即整個佛堂都開始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緊接着,一隻體型大概七八層樓高,渾身覆蓋着暗金色裝甲闆的和拘束器的巨大怪物,兩隻鋒銳的巨大利爪扒開地表,額頭上巨大的獨角一下子破開地面。
轟隆隆—!
佛堂轉瞬間淪為一堆廢墟。
地動山搖之中,等到那隻渾身散發着幽暗光澤怪物完全爬出地面時,明明是兇獸般的龐大體型,卻偏偏宛如人類一般雙足站立在地面。
此時更加吊詭的畫面是,漆黑的夜幕中,那隻嵬巍駭人的龐大兇獸站在供奉着不動明王的佛堂廢墟上,兩隻鋒銳的爪子居然内縛在身前,結出了和老僧有七八分神似的手印。
不動根本.獨钴印!
前院的六地藏佛像前,老僧低垂着雙目,臉上無聲地露出了笑意。
“山河大地日月星辰。
”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
老僧輕聲地吟出了一句偈頌。
他是高天原的“王”,亦是佛門的不動明王!
“唯我獨尊”四字落下的瞬間。
後院佛堂廢墟上,覆着盔甲人形而立的獨角兇獸驟然仰天發出了一聲嘶吼,聲若滾雷般在空中朝着四周肆意沖蕩了開來。
往生極樂院的空間裂隙上,京都本地的幾個大型建築集團的施工隊正連夜謹慎而忙碌的修築防禦工事,來阻隔空間裂隙那頭的兇獸。
工地不遠處,夜身穿着黑色劍道服和大袴的海音寺清之介手拄武士刀,衣袂在夜風中被吹得鼓蕩不止。
幾乎也就在驚雷般的聲浪滾過夜空的刹那,海音寺清之介豁然轉身,銳利的視線地死死地盯住了後院方向。
片刻後,他的眸孔中閃過一絲不解。
那裡怎麼會有兇獸的氣息?
......
四條河原町,海音寺道場。
晚飯後,綿綿密密的夜雨中,杉田和中田兩個師兄都在庭院裡素振練習。
每晚,他們都要進行五千次素振練習後才會各自回家休息。
修習一途逆水行舟,經不起寒暑苦練,哪有梅香撲鼻。
杉田左門衛和中田泉西很清楚的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是擁有着“天劍之姿”的小師弟那樣的天賦。
宇都宮士郎十歲修習劍道,十五歲踏入六段武士,十七歲便領悟到了海音寺道場【鏡花水月】的奧義。
眼下隻差引炁入體臨門一腳。
便可晉入劍豪境。
到時候,海音寺道場勢必要聲名大噪,不說關西之地,哪怕放眼整個曰本,恐怕也沒有哪家道場會有如此年輕的劍豪。
夜雨之中,杉田和中田兩人看師傅不在,偷偷地聊了起來。
“中田,你說小師弟什麼時候能晉入劍豪?
”身材魁梧的杉田左門衛甕聲甕氣地說道。
滿臉絡腮胡的中田泉西手中素振落下的同時,嘴裡輕輕地啧了一聲,“這連師傅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不過放心,小師弟已經領悟了【鏡花水月】,晉級劍豪鐵闆釘釘早晚的事,作為大師兄你還是多擔心下自己吧,到時候面子往哪挂。
”
“诶?
你這人怎麼老是喜歡揭人傷疤,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
“師傅說過素振練習時不許聊天。
”
“......”
“你說以小師弟驚才絕豔的天資,遲遲不能晉入劍豪,是不是和他暗戀小師妹有關系?
”
“诶?
這你個狗熊也能看出來?
那你說說又什麼關系。
”
“廢話,道場裡誰看不出來,心中無女人,拔劍自然神嘛。
”
“有道理!
那你還天天和我在小師妹面前争寵?
”
“我那不是情不由己啊....”
“......”
庭院的環廊上,宇都宮士郎歪着頭斜靠在欄杆邊,耷拉着腦袋看着雨中素振的兩個師兄。
耳畔,銀色蛛絲般的雨水落在環廊的瓦片上嘩嘩流淌的聲音,少年靜靜的感受着京都五月夜晚略帶潮濕的空氣中那種孤獨的氣息。
這種氣息他很熟悉。
來到海音寺道場的人生前十年。
每一個雨夜,宇都宮士郎都會默默地蜷縮在家中地鋪上,在母親與繼父的吵架聲中一個人咀嚼着獨孤入夢。
環廊的欄杆旁,宇都宮士郎的腳邊靠着一吧紅色的雨傘,手裡拿着在海音時道場出生以來第一次過生日時師姐送的手機。
屏幕上亮着微弱的熒光的屏保,是一張師姐的剪刀手嘟嘴自拍——送給他的時候就是這樣,師姐說過以後不談戀愛不許換。
宇都宮士郎一直都沒有換...
......
“小士郎!
”
忽然,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宛如内心黑暗中有隻小獸被人呼喚,頓時興奮地想要跳起舞來,宇都宮士郎稚嫩青澀的面龐閃過一抹開心之色。
不料他轉過身時,卻又被吓得後退一步,後背一下子撞在欄杆上。
“呃...師...師姐?
”
“哈哈哈,賓果!
小士郎,你還是個膽小鬼啊。
”
臉上貼着整片白色面膜的海音寺繪裡香,對着宇都宮士郎擺了擺食指,笑嘻嘻地說道:
“這樣可不行,以後會沒有女孩子喜歡的喔。
”
聽到“女孩子喜歡”,宇都宮士郎青澀的臉頰上頓時一陣泛紅,有些局促地低下腦袋讷讷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時,他的目光觸及到了腳邊的紅傘,趕緊拿起雨傘道,“師...師姐,你的雨傘,我今天保護的很好。
”
“笨蛋。
”
海音寺繪裡香輕笑了一聲。
“送你了。
”
“啊,那怎麼...好意思呢。
”
話是這麼說,宇都宮士郎卻把手中的紅傘握得緊緊的。
噗嗤—!
海音寺繪裡香忍不住笑了起來。
宇都宮士郎被笑得有些不明所以,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呵呵傻笑了起來。
“呵呵呵,真是溫馨的道場啊。
”
夜雨之中,一個陰柔的聲音倏然間随風飄來。
道場庭院中,正在素振的杉田和中田兩人聽到這個陌生的聲音,幾乎同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迅速轉頭循聲望去。
朦胧的夜雨中,借着庭院裡幾座石燈籠中閃動的光亮。
衆人清楚地看到海音寺道場内院的一處環廊頂上,不知何時站着一個戴着白色橡膠手套手中打着傘的黑色身影。
“你是什麼人?
”杉田左門衛和中田泉西兩人頓時警覺了起來。
“呵呵,我們....當然是來收債的啊。
”蓦然間,身後再次傳來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
杉田和中田心中微微一凜!
兩人猛地轉頭,循着聲音望去,發現海音寺道場庭院的圍牆上同樣出現了兩個打着雨傘的黑影。
杉田和中田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海音寺道場可從未欠過什麼外債。
但不請自來是為“賊”!
中田泉西手中的木刀拖地,冷聲問道,“海音寺道場向來沒有什麼外債,不知道你們是否走錯了地方。
”
“沒錯沒錯,盟主親自指定的地方,怎麼會錯?
”
倏然間,一個女人冷靜的聲音從庭院的環廊上傳來,人也随之一步步走向了宇都宮士郎和海音寺繪裡香。
宇都宮士郎見狀趕緊拿起紅傘,算不上高大身影卻牢牢地擋在了海音寺繪裡香的身前。
環廊上的女人說完這句話後,頭也不轉地對着牆頭上的兩人冷聲說道,“綠川,三浦,難道你們在等盟主親自動手嗎?
”
話音落下瞬間,
庭院牆頭上的兩道身影已經消失。
杉田左門衛和中田泉西兩人心頭一緊!
轉身的刹那,眼前兩道雷電般的刀芒裹挾着淩厲的風壓襲來,瞬間卷滅了庭院裡的兩盞石燈籠。
“中田小心!
”
“狗熊小心!
”
“艹!
”
杉田左門衛和中田泉西兩人朝着兩側閃開,旋即不假思索地催使水炁劍型朝着襲來的兩人反擊了過去。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們才隐約發現先前牆頭上站立着的倆人,分别是一個青年以及一個頭發花白身材伛偻的老人。
兩人借助蹬牆之力來勢兇猛,一記未中落在庭院裡就地一個翻滾止住沖擊之勢,轉身同樣催使着火炁和木炁劍型沖了上來。
刹那間,淩厲的刀光和殺意淩然的劍型雙狙猶如漫天狂潮一般,在庭院中間四人的交手處朝着四周沖刷不止。
庭院裡那些雅緻的石燈籠、疊石以及羅漢松在這種沖擊下,瞬間猶如飓風過境般被轟擊的四處飛濺。
手持木刀來不及換真劍的杉田和中田兩人在這個緊要關頭,也顧不得會不會把師傅的家給拆了。
眼前這兩個敵人出乎預料的強大,他們但凡有一點分心恐怕就得皿濺三尺,人首分離。
同一時間,環廊上的宇都宮士郎也握着手中的紅傘,和那個沖上來的女人戰在了一處。
一轉眼的功夫,環廊頂部時不時有瓦片被餘波掀飛,露出頭頂的夜空,腳下的木闆被兩人戰鬥的餘波波及,頓時猶如猶如天女散花般化作無數紛飛的木屑。
身後的海音寺繪裡香目瞪狗呆!
不是...你們...怎麼一言不合就把我家給拆了?
現在說“别打了啦”還來得及嗎?
而和宇都宮士郎交手的女人不出意外,便是噬身之蛇第一柱的掌控者田村愛莉,六段的金炁武士。
她每一次催使劍型都裹挾着鋒銳無匹地金鐵交戈的爆鳴聲,但實力明顯要比準劍豪實力的宇都宮士郎低上不少。
宇都宮士郎手中隻拿着一把紅傘作為武器,分心兼顧着身後師姐海音時繪裡香的同時還将田村愛莉壓制的死死的。
宇都宮士郎每一擊出手,田村愛莉都要拼進全力以赴,稍有不慎,恐怕就要和頭頂的瓦片一般炸飛出去。
然而即便如此,當宇都宮士郎一擊靈性十足的水炁劍型【浪千重】轟出的瞬間。
哪怕隻是第三式劍型,但那妙到巅毫的時機穿插,瞬間讓重逾千斤的水浪在田村愛莉的身後轟然炸開。
刹那間,田村愛莉頓時猶如被動車頭撞了一下腰,冷不防一頭将環廊的欄杆砸得紛飛四濺朝着庭院裡倒飛了出去。
宇都宮士郎見狀正要再援手兩個師兄,這時,斜前方的環廊屋檐上卻傳來了那個戴着塑膠手套的男人慢悠悠的聲音。
“呵呵,看來你就是海音寺最強的弟子了,那麼,就讓我來做你的對手吧,愛莉醬還是去招待那位女士好了。
”
田村愛莉從庭院中緩緩爬起來,呸的吐了一口皿沫。
她看了眼站在環廊上滿臉心疼之色的海音寺繪裡香,面色陰沉地邁步走了過去。
宇都宮士郎青澀的面龐頓時露出的些許焦急之色。
海音寺繪裡香雖然也越過武士門檻,但隻有武士四段的實力,哪裡是那個女人的對手,他拎着紅傘就要搶先一步擋在海音寺繪裡香的身前。
這個時候,環廊頂部手裡打着黑傘的男人七夜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屋頂。
隻見他以一種完全違背牛頓物理學的姿态,打着傘緩緩地從半空中漂浮降落了下來,似笑非笑地注視着眼前的宇都宮士郎。
“我記得我好像說過,你的對手是我。
”
說完之後,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輕笑着拍了下自己的腦門。
“噢!
差點忘了自我介紹,鄙人吉水吉影,噬身之蛇第五柱的掌控者,漆黑之牙死後的七柱最強者,你也可以叫我‘兇狼’,但這隻是我的外号,聽起來有些兇,其實我更願意做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
說到這裡,吉水吉影地目光看向環廊上手裡還拿着面膜驚慌失措地逃避着田村愛莉追殺的海音寺繪裡香,語調忽然變得柔緩了起來。
“順便說一句,我的愛好是收藏美人的臉蛋,不知道今晚我的收藏中,能否再添一件珍品。
”
宇都宮士郎哪有心思聽他啰嗦,手中一記潮汐斬劈出的瞬間,人已經朝着海音寺繪裡香的方向奔去。
“再順便說一句,這個世界上除了盟主,我最讨厭别人不耐心聽我把話說完....”
吉水吉影臉色蓦然陰沉了下來。
他右手依舊打着雨傘,左手卻是朝着庭院的方向伸出。
刹那間,一股看不見的能量狂潮頓時卷起了庭院裡破碎的石燈籠、鵝暖石,羅漢松的殘枝,甚至是地上的地皮...所有的一切宛如巨大的風暴一般劈頭蓋臉地朝着宇都宮士郎的方向砸去。
這個男人!
是念動力系的超能力者!
被攔住腳步的宇都宮士郎眉頭一擰,一記水炁劍型【泡影詠歎調】,身型頓時猶如深水中的魅影般飛塌在空中朝他襲來的雜物上,手持紅傘朝着吉水吉影劈去。
他已經意識到了眼前這個男人的棘手,念動力系的超能力者“一念禦用萬物”,哪怕在超能力者中也是極為難纏的存在。
不擊敗這個男人,
那他就沒有辦法去救援師姐。
“啊——!
”
但宇都宮士郎人還沒來得及突進到吉水吉影的身前,一聲驚叫陡然在他的耳膜中震動,讓他的神經都忍不住跟着跳動了一下。
宇都宮士郎趕緊落地止住身形,一個轉身,卻發現環廊上的海音寺繪裡香已經被田村愛莉追上。
或者說,身為六段武士的田村愛莉雖然在同樣是六段武士的宇都宮士郎面前不堪一擊。
可是對上四段的海音寺繪裡香,
卻是碾壓般的存在。
此時,海音寺繪裡香的右側手臂似乎受了刀傷,殷紅的皿液順着胳膊淌了下來,轉眼就染紅了她剛剛慌亂中逃跑時還無意識抓在手中的面膜,使得面膜迅速變成了一張“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