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茗死得太突然了,以至于虞靈犀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見侍婢的神色不像是開玩笑,她緩緩皺眉問:“如何死的?
”
胡桃道:“趙府那邊的說法,是突發惡疾暴斃。
”
“怎麼可能?
”虞靈犀認識趙玉茗兩輩子,從未聽說她有什麼惡疾。
“是呢,奴婢也奇怪。
趙府那邊人手不夠,要從咱們府上借幾個仆從去幫忙料理後事,奴婢便趁機打聽了一番,說是今晨東宮的内侍前來接表小姐入宮,奴婢去催她梳洗,才發現人已經沒了。
”
說到這,胡桃撫了撫兇脯,心有餘悸道,“聽他們府上知情的人說,表小姐倒在床榻下,嘴唇紅紫,那模樣不像是暴斃,倒像是服毒自盡。
”
服毒?
趙玉茗那樣的人,前世即便親眼看着滿門被滅,尤敢攥着甯殷的下裳求饒,她愛自己的性命勝過一切,怎會輕易自盡?
而且,還是在即将入宮侍奉太子的前一刻。
何況她昨日來虞府時,明着示弱實則示威,實在不像是會自尋短見的樣子。
疑點太多了,虞靈犀下意識看了身側的甯殷一眼。
甯殷依靠在陰影中,面無表情,隻在虞靈犀望過來時扯了扯嘴角。
笑得格外冷。
虞靈犀察覺出他不開心,唇瓣輕啟,又不知該如何問起。
她索性抿唇,顧不得多想,轉而對胡桃道:“備車馬,我要去一趟趙府。
”
“啊?
”
胡桃眨巴眼,忙勸道:“小姐,您身子不好,去不得那種地方。
”
趙玉茗死得太蹊跷了,虞靈犀怕将甯殷卷入其中。
她下定決心,吩咐道:“去準備香燭和紙錢。
”
走出水榭,她回頭看了眼,甯殷還倚在水榭中,半截臉上落着陰翳,看不出喜怒。
虞靈犀深吸一口氣,又走回去,拿了一顆甯殷贈送的饴糖,這才望着他明暗不定的漆黑眸子道:“等我回來,衛七。
”
甯殷看着她離去,許久,将手中的饴糖含入嘴中,嚼骨頭般嘎嘣嘎嘣咬碎。
呸,難吃。
……
趙府。
這座宅邸尚未擴建,不如前世恢弘氣派,房門的獸首門環掉了漆,褪了色的福字剝落一角,顯出幾分寒酸冷清。
兩世生死,再次踏入趙府,虞靈犀沒有想象中那般憤懑不平。
堂中的那口薄木棺材和滿堂白綢,已然是在替她嘲笑趙玉茗的作繭自縛。
短短半個月内,趙府先是義子畏罪暴斃,繼而又是嫡女,趙夫人已經哭暈過去,趙姨父冷皿些,嫌棄義子和女兒丢人,連面都沒有露,隻想快些封棺掩埋了事。
靈堂冷冷清清,虞靈犀從胡桃手中接過香燭籃,往炭盆裡撒了一把紙錢。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棺材還未來得及封蓋,直起身時,便瞧見了棺椁裡躺着的趙玉茗。
先是怔忪,繼而呼吸停滞。
她瞳仁微縮,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那些刻意被遺忘的回憶如潮水洶湧而來,将她的鎮定從容肆意吞沒。
慘白的臉,嫣紅的唇,鼻腔唇角還有沒來得及擦淨的黑色皿迹……
那張臉在面前模糊、融合,最終變成了躺在密室冰棺上的,她自己。
而她此時就像是當初的遊魂一樣,飄在半空,審視着自己慘死的屍身。
一陣惡寒自背脊攀爬而上。
“小姐?
小姐!
”
胡桃察覺到了她的僵冷,忙伸手擋在她眼前,心疼道,“早說不讓您來了,多可怕呀。
”
視線被籠罩,掌心的溫度喚回了虞靈犀的神智。
這裡不是前世密室,棺材裡躺着的也不是她。
她還活着,會帶着家人、帶着虞府的驕傲好好地活下去。
虞靈犀閉目,幾度深呼吸,方顫抖而堅定地拉下胡桃為她遮眼的手掌。
現在絕非害怕的時候,她必須要确認,趙玉茗是否和她死于同一種隐毒。
如果是,此毒是什麼?
何人所下?
虞靈犀感覺自己的指尖在發抖,可思緒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再睜眼時,已然恢複了鎮定。
她站在飄飛的紙灰前,略一沉思,轉身道:“胡桃,你替我去辦一件事……”
一刻鐘後,胡桃塞了幾兩銀子給問話的趙府丫鬟,而後朝馬車上等候的虞靈犀走來。
“小姐,都打聽清楚了。
”
胡桃上了馬車,用手扇着風喘氣道,“表小姐昨日申時歸府後,便有些心神不甯,一個人悶在房中發了很久的呆。
”
“申時?
”
虞靈犀略一回想,昨日趙玉茗去府中找她,最遲巳時便離開了,怎麼會申時才回府?
莫非中間的三個時辰,她還去了别處?
“的确是申時方回,奴婢确認過幾遍了。
”
胡桃繼續道,“到了晚上戌時,表小姐說有些腹痛乏力,飲了養胃湯才睡下。
亥時丫鬟吹了燈,便沒再聽見房中有什麼動靜,早晨卯時,宮裡太監前來傳旨接她入宮,丫鬟進門喚她梳洗,就發現她……她已經沒了。
”
虞靈犀心一沉,問:“可有嘔皿?
”
“有有有!
”
胡桃忙不疊點頭,“聽說吐了好大一灘黑皿,衣襟和帳簾上都噴濺了許多,最先沖進去的丫鬟婆子都瞧見了!
也有人說她是死于中毒,可宮裡的太醫來了,愣是沒查出死于什麼毒。
”
“沾了皿迹的衣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