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秘境裡閉關了小半年,一出來被人堵個正着,實在是莫名其妙。
沈知弦随意一拂袖,無形的氣勁将少年們的劍都打歪了,哐哐當當地撞在一起。
少年們被逼得連連退了好幾步,四處散開了一點,才避免了互相誤傷的慘案發生。
沈知弦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衣袖:“好好說話,我可不喜歡被人拿劍指着。
”
那幾位少年們顯然沒料到對手這麼厲害,狼狽地定住身形後,也不敢再掉以輕心了,小心謹慎地圍攏過來,神色警惕地看着兩人。
為首的藍衣少年劍尖斜斜指地,視線掠過沈知弦,目标明确地望向晏瑾:“你可是晏瑾?
”
晏瑾平靜道:“是。
”
少年便硬聲道:“那就是你沒錯了,你這大半年來四處為非作歹,害人無數,犯下衆怒,今日可叫我們找着了。
你若是還有良心,便束手就擒……”
沈知弦:“?
?
?
”
等等,什麼玩意兒,這大半年他們在秘境裡餐風飲露艱苦修煉的,招誰惹誰害誰無數了?
他幹脆利落地打斷少年的話頭,下巴朝晏瑾微微一擡,疑道:“他?
确定?
”
這一群少年們看起來也不過十六七歲,第一次見着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惡徒,雖然人多勢衆,到底還是緊張的。
因着這份緊張,藍衣少年在從容的沈知弦面前就不由得被壓制了幾分,被沈知弦反問時愣了一愣,下意識又仔細地看了看晏瑾,才肯定道:“就是他沒錯。
”
他深吸一口氣,不帶停頓地就将晏瑾的罪行都數了一遍:“五個月前,西北縣殘害村民一名,平和鎮裡殘害少女一名……三個月前,殘殺雲霄門小弟子一名……”
洋洋灑灑,居然有幾十條人命,其中還有不少是仙修門派的弟子。
藍衣少年說完,四周一片寂靜,一衆人面面相觑了一會,沈知弦先回過神來,緩聲問:“你們是說,有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在四處害人?
”
藍衣少年:“對……不對,你這話是何意,一模一樣的人?
你這是想抵賴不成?
”
沈知弦緩緩皺起了眉。
這場景怎麼這麼似曾相識?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來之前鲛人秘境裡的無數個“晏瑾”,那是秘境為了哄他留下而捏造出來的假象,可現在秘境都已經消失得徹底了,哪兒又來這麼多“晏瑾”?
少年們見他們無話可說,以為他們是無可抵賴了,蠢蠢欲動地又要圍過來。
沈知弦道:“實不相瞞,我們此前在秘境裡待了小半年,對外界諸多事知之不多,且仔細與我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
藍衣少年遲疑了:“這……”
沈知弦本就氣質溫和,瞧着就不像是在說謊,少年們看着他一派誠懇似乎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原本堅定的心思都有些動搖,藍衣少年狐疑道:“當真?
”
“淵師兄不要信他!
那晏瑾作惡許久,必是奸詐狡猾之徒,這怕不是他又在耍什麼把戲!
”
另一個瘦削少年見衆人遲疑,手腕一抖,挽了個劍花,直直指向晏瑾,恨聲道:“我平生最恨濫殺無辜之人,别人信你花言巧語,我可不信!
”
瘦削少年在這小群體裡地位顯然也不低,他這麼一說,其餘幾位少年又有些動搖了。
藍衣少年擡手止住他們的動作,他想得要更多些,他們其實并未曾親眼看過晏瑾殺人,一切不過道聽途說,一路聽着許多頗有威望的仙修前輩們讨論此事,看着保存着晏瑾容貌的幻象石,他們不知不覺就信了……
——等等,有人見過晏瑾殺人!
他轉頭看向最邊上的少年:“阿蔺師弟,兩個月前那個夜裡,你曾誤撞過晏瑾殘害小鎮百姓的現場,你且認認,是不是他?
”
叫阿蔺的是個身材微胖樣貌憨厚的弟子,他膽子似乎有點小,被點名了一個冷顫,被問及那天夜裡的事又是一個冷顫,結結巴巴道:“我,他……好,好像是長得一樣的……”
天知道那個夜晚簡直就是他這兩個月來的噩夢!
他不過是起夜去小解,誰知剛好就撞上了殺人現場,殺人也就算了,那兇手還一瞬間将人都吸成了幹屍……啊啊啊,太可怕了!
他在師門裡是出了名的膽小,迷迷糊糊睡意濃濃中突然看見這等場景,整個人都吓傻了,直到兇手抛下屍體消失得不見影,才反應過來,屁滾尿流地出去喊同門來。
那兇手究竟長得什麼樣,他也沒瞧清的,隻依稀見着是個黑衣人,還是第二日有仙修長輩勘察現場,斷言那是晏瑾所為,他才知道他撞上了誰。
藍衣少年見他說得含糊不清,抿了抿唇,有些恨鐵不成鋼,又有些無可奈何。
沈知弦見狀,趁機問道:“你們說的那人,衣着如何,武器是甚,是否獨來獨往,又說過什麼話沒有,是誰判定晏瑾是兇手的,又是如何判定的,有何證據……”
他一連問了許多問題,藍衣少年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沈知弦看着他們說不出話來的模樣,便也明白怎麼回事了,他笑吟吟道:“少年人要懂明辨是非,不要人雲亦雲,流言猛于虎,你們可不要為虎作伥……好了,不要鬧了,我們還有要事,你們且讓個路。
”
然而藍衣少年握着劍柄的手緊了又緊,最終還是不肯放他們走:“你又是何人?
清雲宗已廣下追令,要晏瑾回去查明事情究竟為何,早日還大家一個公道。
你們既說無辜,不如随我們一同去清雲宗,讓前輩們辨明真相。
”
……
幾番交涉之後,沈知弦兩人最終答應和一衆少年同行往清雲宗去。
其實憑他們倆的本事,要脫身也是容易得很,隻是這事有些蹊跷,聽少年們的意思,似乎外頭已經鬧得很轟動了,甚至連清雲宗都發出了緊急追令,要晏瑾立刻回去。
沈知弦願意與他們同行也是有考量的,這幾個小少年是修仙小宗門裡出來曆練的弟子,正是熱皿年紀,滿心都是行俠仗義懲惡揚善,涉世不深,套話要容易得多,沈知弦打算從他們這兒摸一點底。
他容貌清隽态度溫和,很容易就讓人放低戒心,講話又有些技巧,幾個小少年對其中暗藏的陷阱無法察覺,大半日同行下來,除了那坦言最恨濫殺無辜的瘦削少年始終一言不發,深深地防備着他們,其他幾位弟子的态度都軟和了不少。
沈知弦狀似無意地一番交流下來,心裡有了底。
大概是從半年前開始,有個與晏瑾生得一模一樣的黑衣人開始四處作亂,殘害了好些個無辜百姓。
剛開始還沒有人在意,畢竟死的是普通人,掀不起什麼浪花,直到後來,一連死了五六個修仙小宗門的弟子。
這事兒立刻就鬧開了。
那小宗門一下子痛失幾位優秀弟子,大怒,懸賞求問兇手。
也不知是誰,說認出來那是清雲宗某位長老的親傳大弟子晏瑾,也不拿懸賞,就吼了這麼一嗓子就悄無聲息地銷聲匿迹了。
剛開始說是清雲宗的弟子,衆人都是不信的,畢竟清雲宗在修仙界裡頗負盛名,是數一數二的大宗門,怎麼可能教出這般弟子?
可往後又是幾樁慘案,樁樁件件都指明了是同一人所為,更有人傳出了那兇手的幻象石。
幻象石能記錄一段短暫的真實畫面,它就記錄下了兇手的模樣——黑衣,佩劍,神情冷峻,與清雲宗裡流傳出來的晏瑾畫像一模一樣。
這下容不得衆人不信了,受害者宗門、路見不平之人,看熱鬧之人,紛紛趕到清雲宗,要求清雲宗給個說法。
可晏瑾早就出門曆練去了,沈知弦閉關不出許久,宋茗無可奈何,與其他幾位長老商議過後,發出了緊急追令,讓晏瑾速速回來,查清真相,給大家一個說法。
凡此種種,折騰得很。
其實衆少年最開始對這事兒也是将信将疑的,但耐不住各種仙修前輩們笃定的說辭,又看過所謂的幻象石,才漸漸肯定了這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