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從震驚中抽離出來,她看向仍舊懶懶倚在工作台邊緣的男人,他眼神在白熾燈下似乎那般坦然,始終淡笑着看着她,好似好的壞的,他都接受。
徐溺說不清這一刻的感受。
是複雜的、淩亂的、也是………
莫名心疼的。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産生這種情愫,她并不是一個容易憐愛他人的性格,明明她應該抗拒的,也應該無法接受的。
可………
徐溺艱難地滾了滾嗓子,她攥緊手指,倏忽動了。
就那麼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他。
看着她的動作,看着她朝着他走來,傅歸渡夾着煙的手指收緊,他湛黑的瞳眸裡刹那間閃過絲絲縷縷的困惑,可不等他多思慮什麼,女人已經走到了他面前,迎面撲來了她身上那馥郁卻并不豔俗的香水味。
男人就那麼半坐半靠在工作台,長腿微曲着,不再那麼高大,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抱着他,輕輕将他攬在兇前,讓他就這麼倚靠着她。
傅歸渡微怔。
指尖的煙火燙了他的肌膚,他全然不覺。
被女人抱在懷裡,他可以清晰地聽到她平緩的心跳聲,她沒有任何緊張,心跳聲可以說明她此時此刻的心情。
那隻柔軟的小手一下一下地安撫着他的肩膀。
像是在撫慰一隻受傷的孤獸。
“小時候,我也曾遇到讓我世界崩塌的事情,那時候我以為,這個世界難道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我渺小如塵埃,改變不了任何困境了嗎?
”她聲音很輕,像是夜語呢喃:“可我心中始終有一股火在蒸騰着,我不甘心,我不想被拉下泥潭,我發了瘋的往上爬,我不想被強制接納,我要把所有傷害我的踩在腳下,我不會自甘堕落,我要站在制高點蔑視那些傷害過我的。
”
她的聲音溫柔極了,平靜地訴說着:“可這個過程是艱難又曲折的,人存于世,最難的一個字就是活,怎麼活,怎麼心無旁骛,都是一道難題。
”
傅歸渡斂眸,瞳眸裡微微動蕩。
一條手臂無意識地、緊緊地、圈緊她的細腰。
“所以沒關系啊。
”
“人有千面,人有數不盡的欲望和行事法則,誰又能站在旁觀者角度指指點點個明白?
”
“五哥,你不扭曲,你隻是比普通人更活的坦蕩罷了。
”
她低頭看他,“我覺得,你比任何人都好。
”
輕言細語,沒有任何嫌惡與恐懼,沒有情緒激奮,平靜地仿佛是他們公開的一次剖心剖肺。
傅歸渡眼睫輕垂。
他曾經以為,這世上每個人都一樣。
虛假、可惡、人面獸心、不如這些放在櫥窗裡無聲無息的标本更真實,他厭倦這世上許多,連最基本的低級欲望都幾乎不曾有,他不需要被人理解,他從始至終俯視這世間種種。
可………
他感覺,這一刻他似乎在心底野蠻生長着什麼,絞碎了一個隐形的囚籠,荒蕪之地竟春風細雨,澆濕了他的心。
他掐滅了燃到盡頭的煙,緊緊将徐溺箍在懷裡,喉結滾動,漾着啞意:“我以為你會害怕。
”
徐溺低頭,輕撫他的發頂,“活着的人遠比這些可怕多了,不過是一些标本,你也算給了這些‘人’死去的體面。
”
精美的櫥窗,永久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