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思最是難猜,就算精明如他,也無法每次都把住這個界限的準确位置。
程稚心并不知他如何做想,隻低着頭飛快地下了樓。
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是拿着衣服的手指卻因為用力而顯得骨節青白。
為什麼剛才就這麼沖進去了?
是因為擔心季宸甯,不想讓他繼續工作嗎?
不,不是的!
用最快的速度沖回了房間,程稚心的腦子已然亂得一塌糊塗。
腦海中不停地回蕩着方才季宸甯跟宋豊的對話,如今回想起來,男人語氣中的強勢冷硬漸漸消了下去,而其中所含的前所未有的疲憊卻更清晰了起來。
他不是一直很強大麼?
不是一直掌控一切,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麼?
他怎麼可能也會有這種脆弱和疲憊的一面?
強硬冷戾的季宸甯,潔癖耍賴孩子氣的季宸甯,到底哪個才是真的他?
還是說這兩個其實都是他,隻不過一直展現給外界的,永遠都是那副自信沉着且永遠不會倒下的樣子……
程稚心回到了季璟然的病房,隻有在這人身邊她覺得自己才能稍稍冷靜一些,才沒那麼容易陷入名為季宸甯的旋渦之中。
趴在床邊,程稚心怔怔地望着窗外,已是深夜,月光透過濃密的黑雲灑在她的臉上,留下一個淺淺的陰影。
夜色甯靜,她的心卻久久靜不下來。
曾經她自以為很了解季宸甯,如今看來卻也不過是自以為是了。
說起來程稚心曾經也有想過,為什麼季璟然作為季家的人,卻可以經常陪伴在她的身邊,做事也十分地自由,沒有半點富家子弟需要承擔的壓力。
現在想想,或許那些壓力大部分都被季宸甯給擋了下來。
那人是季家的長子,如果不是他将一切攬入懷中的話,恐怕季璟然甚至季疏雨也都不會有這麼輕松惬意的生活。
隻是這些他從來不會說。
外人自然也隻能看見他表面威風凜然的模樣,卻瞧不見他深夜還埋首于無盡的工作之中。
他身上肩負的不僅僅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業,而是整個季氏,乃至與季氏有關的一切關系鍊的生死存亡。
所以他決不能倒下。
這次受傷也是個意外,季宸甯迅速地封鎖了消息,隻有醫院的醫生和季宸甯身邊親近的人知道,就連季氏現在大部分的人估計都還認為季宸甯是專注于海城的項目所以沒在公司出現。
“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擾……”
将腦袋埋在被子裡,程稚心悶悶地自言自語。
如果季宸甯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她自然可以痛痛快快地恨他,厭惡他,離他遠遠的。
可是現在,在知道了季宸甯肩負的擔子,知道了他一直在默默承受着很多東西隻為許多人遮風擋雨之後,這種恨意之中好像又摻雜了别的東西……
“該死!
”
程稚心煩躁不堪,忍不住痛罵出口。
但病房中太過安靜了,這小聲的唾罵也顯得異常的突兀,吓得程稚心趕緊捂住了嘴巴去看病床上的人。
她一瞬間還在擔心會不會吵醒了璟然,但是看到對方的睡顔時一顆躁動不安的心又迅速地冷了下來。
璟然……對不起,我不應該再跟他有過多的糾葛,雖然他是你哥哥,但也是間接害了你的人,你也希望我不要再跟他來往的,對嗎?
程稚心深深地看了季璟然一眼,在心裡默念着,不知是為安誰的心。
最終困意襲來,她伏在床邊緩緩阖上了眼睛。
第二天她睜開眼時,護士正在幫季璟然換點滴。
前一天睡得太晚,滿心煩心事加上姿勢不對,程稚心醒來時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但她還是強撐着身子站了起來,想着去外面走一走舒展一下身體。
不想剛漱完口洗完臉從洗手間出來,卻差點被走路風一般的護士給撞倒在地。
“哎喲,程,程小姐,對不起啊,我太着急了沒注意看路,你沒事吧?
”
好在護士及時刹住了腳步這才沒把她撞倒,程稚心被護士扶着站穩了身子,搖搖頭沖對方安撫性的笑了下:“我沒事,出什麼事了,怎麼這麼着急?
”
能在VIP病房服務的醫生護士甚至護工素質都很高,平日都是雲淡風輕的,很少見到如此失态的模樣。
因為孟星河的關系,這幾個小護士對程稚心都算比較熟悉,又見她人和善,被問起來便道:“我也不想這麼着急,隻是樓上傳來消息說季先生不願意讓護士給他換藥,還把吊瓶給拔了,說要回公司一趟,但他現在情況哪是能下得了床的,所以趕緊讓我們去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