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冰火兩重天
謝錦這麼晚了還沒回府,那就是還在宮裡。
若隻是為了政務……軒轅曜搖了搖頭,不是政務,主上和陛下雖剛回來,可朝上大多事情其實都被丞相和首輔處理得很好,容毓隻需花一點時間聽兩人做個陳述就行。
魏王府的事情也不必花多少精力,人證物證确鑿,謝錦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安排,主上隻消派人去魏王府,即刻就能搜出玉玺的下落,定魏王一個謀逆之罪。
而這些事情,于主上來說并不是那麼着急。
所以這麼晚了,謝錦為什麼還留在宮裡?
軒轅曜越想就越覺得擔心,強烈不安的情緒籠罩在心頭,讓他幾乎待不住,很想立刻騎馬狂奔到宮裡去看看情況。
可理智告訴他,不能。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容毓的脾氣,不得宣召,他今晚若真敢擅自離開軍營,未來一個月就别想行動自如了……何況主上沒回來之前,他已經違反了一次軍紀。
軒轅曜轉身踱着步子,腳步也失去了往日沉穩,多了幾分困獸似的焦灼。
進宮是萬萬不能,就算阿錦真的被問責,他去了也不管用,反而隻會拱起主上更大的怒火。
可不去,又實在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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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刺殺一案性質嚴重,以軒轅曜對容毓的了解,所有事情一旦牽扯到無辜人命,就不可能那麼輕易糊弄過去。
事情要麼不追究,隻要追究了就絕對不是小問題。
所以,謝錦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焦灼等待中,時間有種度日如年的難熬。
大半個時辰之後,進皇城打探消息的兩個手下匆匆趕回來,禀報的消息跟之前一樣,“謝公子還在宮裡。
”
軒轅曜臉色一變。
這已經是後半夜了,謝錦還在宮裡?
“不過屬下打聽到,那個姓楊的禁衛統領中午被攝政王下令打了五十闆子,之後關進了刑部。
”
軒轅曜沉默。
五十大闆不輕,打完知道不讓回家養傷,反而關進了刑部大牢,主上這是已經給楊統領定了罪,至于能不能活,大概得看他的造化。
不過楊統領背後捅刀子,居心叵測,那五條人命跟他脫不了關系,真讓他死了才是便宜了他。
隻是這般一想,軒轅曜心頭越發沉得厲害。
楊統領都定了罪,那謝錦呢?
一個是叛變謀逆,一個是失職……如果隻是一個尋常五品官失職,主上絕不會大動肝火。
反而越是身邊親近器重的人,容毓要求越是嚴苛,動起手來絕不含糊――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謝錦失職的原因不是一時大意,也不是能力不足,而是自己作死。
想到這裡,軒轅曜就忍不住咬牙暗恨,每次讓他收斂點,注意分寸,他偏不聽,現在好了,隻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吧。
落到主上手裡,就算你是狐狸,至少也得給你褪去三層狐狸皮。
軒轅曜咬了咬牙,心裡有多惱火,就有多擔心。
擔心得根本無法睡覺。
此時的謝錦正輾轉在一片黑暗深淵之中,周遭沒有聲音,沒有光亮,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疼痛。
把他牢牢包圍住的,單純而劇烈的痛苦。
一記藤條不遺餘力地落在臀上,啪!
腫傷綻開,雪白的衣衫上又添一道猩紅。
謝錦身體抽搐了些,右手死死地扣着錦榻邊緣,牙齒咬着已經變形的枕頭,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嘴唇幹裂,臉色看起來比身上的衣服還白……嗯,一身雪白衣衫已經染了道道皿痕,看起來格外讓人心驚。
容毓注視着他身上那些滲皿的傷口,脊背上傷痕交疊,整整三輪之後,藤條抽開了衣衫下所有充皿的腫痕,鮮皿從白衣下滲出來,已經沒有可下手的地方。
而且背部肉薄連着骨頭,到底不能重責。
容毓清楚自己下手的力道,謝錦能在這樣的傷勢之下忍到現在已是難得,不過也在意料之中。
他沒說什麼,目光微微朝下移去。
手起手落,啪!
一記藤條落在腿彎處。
劇痛在腿上爆開,連着骨頭,痛楚加劇,謝錦蓦地仰起脖子,喉嚨裡終于克制不住洩出一聲痛苦的悲鳴,整個人幾乎蜷縮成一團……然而,隻是幾乎。
牙齒差點被咬碎,平素裡光華潋滟的眸子因極緻的痛而泛起水汽,謝錦硬挺挺地熬着,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自己釘在榻上,而沒有在一下下責罰中滾落到地面。
顫抖,劇烈的顫抖。
無法克制的顫抖。
冷汗如雨,眼前是一團團水霧,黑色袍服模模糊糊在視線裡,帶來讓人打從心底裡膽寒畏懼的色澤。
禦書房裡花紋繁複華麗的地毯上,四條半截的藤條靜靜躺在那裡,已無人問津。
謝錦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他隻知道自己此時像是置身在一口燒開的油鍋裡,渾身上下無處不痛,油煎火燎,痛得他意識都已經模糊。
隻是迷迷糊糊中還是忍不住去想,這宮裡的藤條質量為什麼這麼好?
好像比他的骨頭還結實。
他感覺渾身的皮肉已經被撕開了幾層,藤條才堪堪斷了兩根。
睫毛上和發絲上沾着汗水,謝錦咬着枕頭不敢松開,怕這口氣一松下就再也支撐不住,所以連喘息都帶着幾分顫抖。
禦書房裡靜得出奇。
容毓停下動作,轉身走到禦案前倒了杯茶,端過來遞給謝錦。
謝錦費力地眨了下眼,被水汽沖洗過的眸子黑得純淨,沒了往日的桀骜不馴,也沒有讓人害怕的狂肆冷芒,隻有對眼前這個不斷施加痛苦給他的男人無盡的畏懼。
思緒已經有些遲鈍,謝錦緩了好半晌才松開枕頭,輕輕吐出一口氣,把睫毛和臉上的汗水一并在枕頭上蹭去,顫巍巍地伸手接過容毓手裡的茶盞。
“謝……謝主上。
”聲音嘶啞,破碎,幹澀。
修長漂亮的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茶盞,茶水晃晃蕩蕩,好不容易才送到嘴邊,像是沙漠裡迷路了七天七夜的人,更像是海灘上缺水瀕死的魚,一口氣沒歇就把茶水喝了精光。
容毓目光落在他握着茶盞的手上。
因方才扣住錦榻時用力過度,已使得指節泛白,指尖紅腫,修剪得圓潤整齊的指甲都斷裂了兩三處。
實在是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