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拔了一根刺
其實不該意外的。
南曦沉默地想着,容毓性格沉默寡言,今日說的這些話其實還沒有完整地表達出前因後果中所有的細節。
但有些事情她能想象得到。
容懷瑾愛上了靜安女帝,愛上了一個兇懷天下的女皇,這位女皇不是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也不是眼裡隻有情愛的閨閣女子,她是一國之君,是注定要把天下蒼生放在首位的人。
所以愛上了她,注定容懷瑾一生的悲劇。
往大義上說,女皇陛下大愛博愛,做任何事情都從大局着想,感情從來不是她首要放在心上的東西,從狹隘方面上說,靜安女帝生來高貴,而容懷瑾隻是臣子送給她的一個侍奴,這個侍奴由她一手造就培養,最終站在她身邊成為權勢巅峰上的人――可到底存在着尊卑關系。
也許從始至終,靜安女帝從來沒把容懷瑾當成一個平等的身份看待。
這才是她擁有其他皇夫的原因。
不管是為了江山社稷的穩定,還是因為她從沒有想過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在她的認知裡,容懷瑾是她的人,身份可以是侍奴,是臣子,是被她賜了名字的“所有物”,唯獨不是丈夫。
即便第一次打了勝仗回來之後提出的那個“暫時不選皇夫”的要求,也可以被視為女皇對立了功的臣子的獎賞。
從最初的相遇到後來的相愛,靜安女帝始終是冷靜而理智的,可偏偏愛上她的這個人占有欲極強,愛得極深,嫉妒心重,以至于後來一發不可收拾,把她所納的皇夫一個個除掉――然而靜安女帝所立的皇夫僅有四人,這四人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最合适人選,進宮是要輔佐女帝的,亦夫亦臣,身後的家族背景定然不容小觑。
容懷瑾除掉其中一人都有可能引發極大的麻煩,何況他一個都沒放過。
所以可想而知,各大家族的憤怒,皇族宗親發酵的不滿和口誅筆伐必然也是女皇心力交瘁的一個原因,再加上容懷瑾做了攝政王,掌大權在手,本就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釘,他又犯下那麼大的錯誤,各大家族的人怎麼會放過他?
南曦沒有往昔記憶,所以她不知道當時的靜安女帝心裡是怎麼想的,她有沒有怪過容懷瑾?
有沒有生出過殺他的心思?
有沒有因為此事而震怒?
她也不知道容懷瑾在做出這一切事情之後有沒有後悔過,有沒有悔恨自己給靜安女帝制造了那麼多的麻煩,引發了那麼嚴重的後果……
此時的南曦因為沒有記憶,所以什麼都不知道。
可當時的情況卻是可想而知的。
引發了衆怒,維護皇族正統庇護東陵社稷的大祭司自然不可能保他,可偏偏容懷瑾和靜安女帝孽緣未盡,偏偏靜安女帝身上責任未了。
所以大祭司才跟容毓……準确來說,是跟當時的容懷瑾做了交易。
不過大祭司到底是侍神者,身心潔淨,無情無欲,他不會理會那些所謂的兒女情長,他隻要束縛住容懷瑾這隻“入了魔的獸”,而不會去關心容懷瑾該如何跟靜安女帝再續前緣,他要的隻是一個結果。
他要容懷瑾和靜安女帝重新還東陵皇朝一個清明盛世。
而南曦的宿命又是必須在十六歲前回到東陵,生辰之後繼承帝位。
所以容毓所擁有的時間其實有限,他必須在這有限的時間内掌握大周兵權,成為大周說一不二的人,這樣才沒人敢反駁他的話,幹涉他的行動,他要掌握大周之外的勢力,收服各方勢力為自己所用,他要把所有主動進犯的國家全部一次性打怕,讓他們再也不敢興兵,如此才能給他省下更多的時間去做别的事情。
他手腕狠辣,治軍嚴厲,都是為了給予最刻骨銘心的震懾,避免浪費多餘的時間。
因為他的時間根本就不夠用。
掌兵權,掌管九霄閣,馴服淮南王世子,以及所有暗中還沒有出現的,跟淮南王世子差不多的手下,區區一副肉體凡胎,就算一天十二個時辰忙得腳不沾地,隻怕也很少有人能做到。
太難了。
所以他才說“實在沒辦法了”。
南曦想着,外人隻看到這個人風光顯赫的一面,誰又能知道在不為人知的時候,他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凡人都隻是皿肉之軀。
沒有誰真的生就一副鋼筋鐵骨,隻不過環境和意志把皿肉之軀鑄就成了鐵骨。
雖然某種意義上說,容懷瑾也算咎由自取,可感情這種事誰又能說得清呢。
殿内安靜了很久。
南曦沒再問,容毓也就沒再說。
他好像已陷入一個隻有他自己能觸及到的深淵,周身被濃濃的茫然和不安包圍着,無助地等待着有人來救他出去,可等待的時間越長,他的絕望就越強烈。
南曦倒不是不願理他,她隻是在整理着稍有些混亂的思緒,等前因後果所有的關鍵點大抵在腦子裡理清了,她才輕輕歎了口氣:“所以大祭司其實也有擁有前世記憶的人?
”
容毓像是失神一般沒反應。
“容毓。
”南曦伸手擡起他的臉,“在想什麼?
”
容毓表情蒼白,平日裡幽深淡漠的眸子裡此時隻剩下一片讓人心疼的沉寂孤獨,如一隻失去了伴侶的孤狼。
南曦的心又是一擰。
她确定自己在聽完整個故事之後,看到容毓此時這般反應還是覺得心疼,所以她決定自己應該遵從眼下的感情,抛卻那些已經過去的事情,不管是開心還是不開心的。
就當是聽了一個别人的故事,拔了容毓心裡的一根刺。
刺拔出來了,以後就不會時不時地疼一下,時不時地感到不安。
“既然故事說得差不多了,還不趕緊起來看看我的肩?
”南曦嬌嗔,“你手勁那麼大,隻怕被掐出痕迹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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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打賞次數多點的話,再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