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欠打
殿内燒着暖爐,暖和得絲毫感受不到一點屬于嚴冬的寒氣。
南曦披着一件外袍,斜倚窗前錦榻上,腿上蓋着柔軟暖和的毯子,陽光淡淡打在她的臉上,映得眉目沉靜柔和。
纖白手指執一本書冊,保存完好的書冊封面上印着四個醒目的鎏金字體,端正肅穆。
《靜華秘史》。
閑來無事,挑本書打發時間,恰好南曦最近又有些想要了解靜華女帝生平的想法,于是就讓人從宮中藏書閣裡挑了這本書送過來。
史書的記載出自專門負責編纂修書的文官之手,記載的是靜華女帝軒轅丹姝的一生功過政績,雖相對公正客觀,頗有一種旁觀者清的冷靜,隻是感情上卻不可能站在書中之人的角度去描述當時的情景與内心的想法,況且帝王的感情本就伴随着太多的禁忌,許多事情就算是史官也不敢詳細記述下來。
丹姝十六歲登基為帝,十四年功在社稷。
史書上大多是褒贊歌頌,所用的詞彙也都是“英明睿智”,“公正賢明”,“勤政愛民”,“殺伐果斷”,“懲治貪官”等一系列所有該出現在帝王身上的描述。
靜華女帝在江山社稷上幾乎未曾犯過錯誤,就連靜華九年到靜華十三年期間所發生的,關于四位皇夫接連暴斃的事情,她也處理得極為漂亮,手腕很強,成功安撫了各大家族因此生出過的不滿和猜疑。
隻是書中一帶而過的寥寥數語其實已經暗示了當時的暗潮洶湧。
以至于後來的東窗事發,才引發一次幾乎堪稱為宮變的家族抗議,皇夫暴斃的真相被揭開,各大世家的憤怒直逼大正宮,縱然貴為一國之君,也無法用雷霆手腕壓下大臣們的怒火與不滿。
各大家族勢力不小,盤根錯節牽動着皇權。
那四條性命需要有人給出交代。
況且當時以“侍奴”身份權傾朝野的容懷瑾已經威脅到了各大家族的利益,他們同心協力,不惜一切代價為了鏟除此人――而四位皇夫的暴斃,除了引發他們的雷霆怒火之外,對他們來說也是個最順理成章又千載難逢的機會。
靜華女帝心懷天下,是一個且聖明公正的皇帝。
以前事情沒有暴露,她尚且可以袒護,可如今事情已經真相大白,她若繼續處置不公,會有損她帝王威名,甚至危及江山與蒼生――而這,絕不是容懷瑾想看到的。
那個全心全意愛着靜華女帝,如何忍心看着她敬若神明的女帝陷入兩難?
所以即便已經坐上攝政王之位,最終也心甘情願用自己的性命去贖了罪孽?
愛得偏執,親手殺了所有的情敵,隻要心愛之人眼裡隻有一個他,卻到底不忍看着她被逼迫,被為難,以至于親手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這樣的感情注定是一場悲劇。
悲在靜華女帝生來就背負了帝王職責,無可選擇。
悲在容懷瑾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瘋狂滋生出偏執與占有欲,無法控制自己的心魔。
悲在皇權與臣權的抗衡,以及天下蒼生和所愛之人在心裡所占據的分量孰輕孰重。
南曦看到書中的江山大義,看到後世臣民對靜華女帝的稱頌,看到文臣史官對那個男人行為的記載,被歸于“野心勃勃,獨攬大權”,唯獨對兩人的感情,幾乎很少提及。
所以四大家族逼宮的舉止也冠上了“清君側”這個名正言順的借口。
她其實是無感的。
看書中的故事,完全像是在看旁人的人生,自己沒有身在其中,感受不到主人公當時的心境,甚至不如那場跟容懷瑾初遇的夢境能帶給她更清晰的感受。
短短半日時間,南曦自然不可能把整本書看完,但她無意間翻過其中一頁,上面是如此記載的:“靜華十三年秋,皇夫攝政王身患重疾,太醫束手無策,深宮靜養數月,終薨于臘月十八,帝哀恸欲絕。
”
丹姝十六歲即位,次年為元年,靜華十三年就是三十歲。
按着書中記載的年紀來說,容懷瑾比丹姝大了不到一歲,他死後不久,丹姝也崩了。
兩人都隻活到了三十歲。
還有關鍵的一句:“靜華十三年冬,攝政王薨;次年正月,帝龍體違和,日漸衰弱,崩于三月初九,享年三十歲,無嗣,傳帝位于侄軒轅宏。
”
無子?
南曦合上書冊,閑閑擱在腿上,眉心微攏。
靜華女帝一生無嗣?
這個顯然有些奇怪,也是之前從未想過的問題。
登基十四年,她怎麼會連一個子嗣都沒有?
“陛下看書是不是看累了?
”銀月端來香茗,擱在南曦手邊的幾案上,“已經到了午膳的時間,主子餓了吧,奴婢這就讓他們準備午膳。
”
南曦眉心舒展:“容毓怎麼還沒回來?
”
“王爺在勤政殿。
”
“去傳話,讓他回寝殿來。
”南曦蹙眉,“身上的傷還沒好,忙起來連個時間概念都沒有?
”
站在外殿的銀霜聽到這句話,默默領了命,轉身往勤政殿快步而去。
“主子這是心疼王爺了。
”銀月笑着,“說不定王爺就是故意不愛惜自己,想讓主子心疼呢。
”
南曦溫柔含笑,輕歎一口氣:“銀月,你也覺得容毓讨打是麼?
”
呃?
銀月表情一頓,連忙搖頭:“王爺傷重着呢,可打不得。
”
容毓的傷其實已經好轉了許多。
楚南衣用的傷藥極好,不過五六日時間,基本已經能行動自如――雖然容毓本就強悍,帶着傷也能面不改色,但這兩天傷勢的确大為好轉。
隻是相對于常人來說,那傷勢還沒好轉到可以超時忙碌的程度,應該繼續趴着靜養才對。
不過政務繁忙,眼下又接近年節,若是什麼都不做,接下來的事務隻會越積越多,連年節都過不安穩。
南曦斂眸,輕撫着腹部:“寶寶,你說父王是不是欠打?
”
“的确欠打。
”容毓自殿外走進來,一身玄黑織金王袍襯得身姿峭拔,沉穩矜貴,“陛下想怎麼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