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淨的短發，溫潤平和的茶色眼眸，正是六年不見的徐之昱。

　　秦斯越為數不多的好兄弟之一。

　　徐之昱一開始其實并沒有認出蘇楠，畢竟眼前的女人和六年前那個空有一張好看的臉，卻天真單純的女孩完全不同。

　　她穿着淺藍色的西裝套，整個人顯得格外的清爽利落。

　　齊肩短發下露出晃動的珍珠耳墜，簡單又不失貴氣。

　　更重要是她那身強大的氣場，自信、笃定，明明有着讓人驚豔的五官容貌，卻偏偏像朵高山雪蓮，清冷得讓人不敢随意靠近。

　　他想起陸文昊和夜廷的驚訝和誇贊，又認出蘇彤，才确認眼前的就是蘇楠。

　　“蘇小姐，好久不見。
”

　　徐之昱在禮貌的距離站定，溫和淺笑。

　　蘇楠從容地看着他，語氣輕松：“徐少是特意在這裡等我？
”

　　徐之昱眉頭微挑：“我要說是巧合，蘇小姐信嗎？
”

　　“當然。
”

　　蘇楠颔首，清淩淩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

　　徐之昱心中驚歎，果然不是阿越當年那個手足無措，喜怒形于色的女孩了。

　　他指了指旁邊的咖啡廳：“可以耽誤蘇小姐幾分鐘嗎？
”

　　“沒問題。
”蘇楠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咖啡廳。

　　徐之昱回頭，紳士地問：“蘇小姐，你喝什麼？
”

　　“美式。
”蘇楠言簡意赅。

　　待會兒要上班，苦一點可以醒醒神。

　　徐之昱颔首：“好，我去點餐，麻煩你先去那邊等我一下。
”

　　蘇楠選了個安靜的位置。

　　很快，徐之昱就親自端着咖啡過來。

　　“謝謝。
”蘇楠禮貌地接過，直接淺抿一口。

　　濃郁的苦味在舌尖綻開，她眉頭一下皺了起來。

　　徐之昱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淡定落座：“蘇小姐，是不是特别苦？
”

　　不等蘇楠開口，他就繼續道：“這些年，阿越都是這麼喝過來的。
”

　　蘇楠微怔，将到嘴邊的質問咽了回去。

　　徐之昱淺笑，茶眸中透着悲憫：“自從手術失憶後，他有了一系列的後遺症，其中最嚴重的就是味覺失調。
他吃什麼都覺得苦，而且比正常人的苦感強烈數倍。

　　“你面前這杯，濃度是正常濃度的三倍，阿越堅持喝了好幾年。
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以為隻要足夠的苦味刺激，他就能保持清醒，想起什麼。
他完全沒有顧忌這三倍的濃度喝在他的嘴裡，是三十倍、甚至更強烈的苦澀。

　　“知道為什麼是三倍濃度嗎？
因為超過這個極限，他的身體會受不了。
他會痙攣嘔吐，所以隻能是三倍。
”

　　蘇楠想起喬安安的話，想起剛才那一瞬間咖啡在舌尖綻開的味道。

　　即便隻是這樣程度的苦澀，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嘗第二次！

　　但秦斯越喝了幾年！

　　他對苦的感覺更加敏銳劇烈，而且他還想嘗試更苦。

　　蘇楠想起他消瘦的臉頰，想起他每次經曆的折磨，忍不住紅了眼圈。

　　她抿了抿唇，端起桌上的咖啡，一飲而盡。

　　溫熱的液體順着咽喉滑入胃中，苦澀的味道順着每一個細胞蔓延，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皿液、骨骼、皮膚，每一個器官都在叫嚣着苦和澀……

　　蘇楠閉上眼，強忍住那種全身發麻，連呼吸都是苦澀的感覺。

　　如果人能夠被苦死的話，她感覺自己已經離死不遠了。

　　她無法想象秦斯越是如何承受住這種沖擊，而且堅持了這麼多年。

　　她擡手捂住眼睛，感覺到一片濡濕。

　　徐之昱看着蘇楠，将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全部盡收眼底。

　　他心裡暗歎口氣，緊繃的神經微松：“蘇小姐，我今天原本就是要來拜訪你的。
但臨時有事，需要出差。
沒想到，在這遇到你，那我就長話短說了。
既然你當初沒死，還為阿越生下三個孩子，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回來？
你不知道阿越對你用情有多深嗎？
”

　　苦澀的味道在心間炸開，蘇楠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徐少的問題看起來很多，但總結起來應該隻有一個。
”

　　她鹿眸濕潤，但目光平靜溫和：“既然你們已經知道，那我也沒有必要隐瞞。
我的三個孩子，的确都是阿越的。
”

　　早在醫院被秦斯越誤會，被夜廷看見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件事瞞不住了。

　　“當初被人陷害利用，阿蘭被蘇櫻華綁架的事，我想你們都已經調查得很清楚。
我以為阿越要殺我，所以這些年我當然不會回來。
我不是隻有自己，我還有三個孩子，我賭不起。

　　“直到後來，我确定自己完全有能力保護自己、保護家人，這才回到雲城，才敢出現在你們面前。
”

　　那三個孩子，果然是阿越的！

　　徐之昱眸光沉了沉，擰眉冷笑：“才敢？
蘇小姐，你真是用得一手好詞！
你覺得阿越會殺你，你知道自己這個借口有多可笑嗎？
阿越當初是怎麼對你的，你自己心裡沒數？
”

　　蘇楠耐心地等他說完。

　　她知道，他們所有人都對她有怨氣，但她一點都不生氣，反而欣慰。

　　因為，他們都是真正關心維護秦斯越的人。

　　她坦然迎視着徐之昱的眸光，點頭：“的确，當初是我愚蠢膽小，中了小人的圈套。
阿越這幾年的情況我都知道了。
我承認，是我的錯。
我給阿越造成的傷害，我一定彌補的！
”

　　“那孩子怎麼辦？
”徐之昱氣息有些紊亂。

　　明明蘇楠就坐在這裡，坐在他不足一米的對面，他卻感覺像是攏着一層迷障，根本看不清。

　　坦然直白得讓他看不清！

　　蘇楠淡笑：“既然現在已經沒有誤會，我當然會讓孩子們認回自己的爹地。
當然，如果阿越不想認他們，那就另當别論。
”

　　徐之昱的眸光閃了閃，心忽然定下來：“蘇小姐，那你呢？
你和阿越……”

　　“我愛他，跟從前一樣愛。
”

　　沒等他說完，蘇楠就直接打斷道：“即便這幾年我一直誤會他想殺我，我也從來沒有恨過他。
當初我選擇自己從綠江大橋上跳下去，就是因為我不想讓他背負上殺我的罪名。
”

　　蘇楠頓了頓，繼續道：“而且我始終都很清楚，當初是我自己愚蠢欺騙他在先，讓他誤會我在後。
說到底，是我親手将他推到了對立面。
所以現在，我會盡我所能去補償他這幾年的辛苦，請他原諒我。
”

　　眼前的迷霧散開，徐之昱清楚看到蘇楠眼中的真誠和堅定。

　　她說的都是真的，她對阿越的誤會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

　　“可你應該知道，阿越和喬小姐已經訂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