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我給吓了一跳,我猛回頭,就看到蔣毅峰正半彎着腰站在我身後。
我連忙安撫了一下自己被吓到的小心髒,對他道:“你幹嘛?
吓我一跳。
”
蔣毅峰上下打量了我一圈,疑惑道:“我吓你?
明明是你吓到我好不好?
讓你休息,你往床下爬什麼?
床下有女鬼啊?
我怎麼從來都沒發現,你還有這麼個嗜好?
”
“什麼嗜好?
沒有的事情!
”我連忙否認,但也不敢再睡下去了。
誰知道那東西走了沒有?
如果要是沒走的話,那我想睡覺也睡不成。
索性和他們一塊兒守靈,困了就眯一會兒好了。
就這麼過了整整的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親朋好友就都來到了劉家,準備幫忙發喪。
劉木匠算是橫死,死後也頗有些波折。
但他的橫死和其他人有所不同,那就是他對自己的死士有所準備的,在陽間并沒有留下怨氣,而在躺入劉雲峰親手為他打制的棺材之後,一直以來也沒有再出過什麼事情,這便讓我放下心來。
起碼,劉木匠不會突然起屍,也大概不會賴着不走。
我和八仙還有蔣毅峰一共十個人,照例坐一桌,由劉雲峰陪着吃完了飯,接過早已經備好的毛巾、白鞋、香煙,看看時候已經不早了,就張羅着擡棺上路。
由八仙擡起棺材,先停在外面擺好的長凳上,緊接着上了龍杠,在棺材四面綁結實。
我找來公雞,用龍頭壓棺,以免中途出現意外。
而後又把引路香、紙錢等等一一分給來幫忙的鄉親,讓他們沿路插在路旁,免得有鬼魂攔路,驚擾到死者。
一切準備就緒,劉雲峰作為孝子,理所當然的給劉木匠摔了喪盆。
緊接着,随着我一聲令下,鼓樂聲起,八仙合力将棺木擡動。
我将擺放棺木的長闆凳踢翻,後面自然有人上前來拿起闆凳,跟在後面。
棺材是頭朝後,腳朝前,意思是讓死者面對着大路,看清去路,安心去陰間報到,早日轉世投胎,不要再惦記回頭。
劉雲峰打着招魂幡走在前面引路,我帶着擡棺的八仙和衆位鄉親,一直到村口,就隻剩下了和劉家沾親戚的一群人。
等到我們将棺材送到既定的墳坑,看到了守墓人,劉雲峰給守墓人磕頭道謝。
長闆凳擺好,八仙将棺材放在闆凳上。
由于坑已經打好了,就不需要再費時間去打墳坑,隻要先暖坑,然後将棺材落下,就萬事大吉。
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錢,分給蔣毅峰和劉雲峰兩人一部分,三個人一塊兒将紙錢撒進墳坑裡,鋪了厚厚的幾層。
然後照例按照方位丢下銅闆,壓住紙錢。
最後再在上面蓋了一層松香粉,我點燃明火扔下去,燃着了松香。
緊接着,下面的那層紙錢也跟着呼呼地着了起來。
火光在墳坑裡燃燒着,看上去就覺得暖洋洋的。
和上一次暖坑的時候不一樣,這一次我就沒有上一次的那種感覺。
下面,自然也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
看上去,劉木匠的确是生前行善,死後也該着會有這樣一個可以福佑自己的同時也蔭蔽子孫的好住處。
我們是很多輩的鄉親了,看到他能夠有個好結果,我也由衷的替他感覺到高興。
由于紙錢撲的厚,坑的面積又大,以至于火勢很大,等火光自然熄滅已經是足足一個小時以後了。
這時候,坑裡面存留着火燃燒過的溫度,站在上面也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下面暖洋洋的溫度。
又等了一會兒,我才下令落棺。
等到棺材穩穩地落下去,還是由劉雲峰先填三鍬土,然後再由其他人将土填好,堆起一個墳包來。
回去的路上,劉雲峰一直很沉默,但走在他旁邊,我卻明顯的可以感覺得到,他的臉色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輕松。
但讓我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是,快走到村裡的時候,他突然轉頭對我說道:“小棺爺,以後再要打棺材,可就要找我了。
”
我聽了,不禁愣了一下。
要知道,劉雲峰之前都是直接叫我的名字的,從來沒有喊過我‘小棺爺’。
可現在,他卻這樣喊了,我不明白這代表着是什麼意思。
但有一點我卻是明白的,那就是幹我們這一行,比其他的行當更要忌諱。
就如同我和别人告别,從來都不會主動對别人說‘回見’一樣。
因為有的時候真的很邪乎,好的不靈,壞的靈。
如果我跟人家說了回見,第二天真的回見了,那八成是他們家出事了,需要我幫忙擡棺。
而現在,劉雲峰說的話,頓時就讓我覺得心裡很不舒服。
盡管不是專門做這個行業的,但像是‘下次要打棺材’這種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該說的。
我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去接他的話,隻是扭過頭去,假裝沒有聽見這句話。
劉雲峰不知道是不是意識到他說錯了話,回去的路上,也不再說什麼了。
一直到了村裡,走到劉家,我們又給劉木匠的牌位上了香,然後才接過劉雲峰給的利是,在門口洗手出門。
這洗手其實也是有講究的,金盆洗手,意味着不做了。
在他家門口洗手,就意味着要取一個‘我今後不再來他們家幹這事情’的意思。
也就是圖個吉利,畢竟誰也不希望擡棺匠帶着八仙天天往自己家裡跑,那就算有多少人都不夠死的。
回家的路上,蔣毅峰在我身邊猶猶豫豫。
我看了他好幾回,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最後把我給弄煩了,我忍不住站定了腳,轉過頭,問他道:“你到底有說什麼?
直說不行嗎?
”
蔣毅峰聽了,還是猶猶豫豫,好一會兒,才對我說道:“九嬌,有件事情,我覺得我還是應該告訴你。
其實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怎麼了?
”我奇怪的問道,但緊接着,我就想起了昨晚在我耳邊吹氣,還用草梗戳我的那個影子,“難不成,昨天晚上是你捉弄我?
”
蔣毅峰連忙道:“怎麼可能!
我是那樣無聊的人嗎?
我是想要告訴你,昨天晚上,其實我也看到那個影子了!
”
“什麼?
你也看到了?
”我不禁驚訝。
我本以為,隻有我自己看到了那個影子,誰知道?
竟然是蔣毅峰也同時看到了?
這怎麼可能?
蔣毅峰對我解釋道:“是這樣的,昨天是我先看到了那個影子,鑽進你屋裡去了。
我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眼睛花了,可過了一會兒,我就聽到你睡覺的屋裡有動靜。
我趕緊就進屋去看,結果就看到你正鑽到床底下找東西。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也看到了。
但當時我不敢說,怕我說了你會多想。
”
蔣毅峰說的沒錯,如果他當時真的告訴我了,那我昨晚根本就别想睡着了。
雖說是守靈,但我起碼還可以找機會眯一會兒,否則今天哪有精神主持出殡了?
不過,蔣毅峰所說的那個影子,此時就像是一根刺,直直的紮在我的心裡,讓我難受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