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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迎接

嬌妾 荔箫 3704 2024-01-31 01:06

  他把她們送到了離闵州還有兩裡的地方,未作告辭便調頭離開。

  此處已安全了,紅衣綠袖攜手走着,不時望一望遠處闵州的城門輪廓。

  紅衣幾度打量綠袖的神色,有意想同她說些什麼,看看她的樣子又幾度忍住。

  便各自靜默地走了好久,綠袖始終看着手裡那塊玉佩,手指輕撫着,好像有想不完的事。

  紅衣目測一番,離城門不過幾百米的距離了,已能看到陸續趕來“集合”的其他馬車,她怕綠袖這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引得旁人多心,終于出言打破了沉默:“你怎麼知道是他的?”

  綠袖蓦地回神,恍然驚覺自己已安靜了好久,遂将玉佩收進荷包、又塞進衣襟,平靜道:“他的聲音……我閉着眼睛都能聽出來。”

  紅衣這才知道,綠袖與這位鎮撫使,也算是“舊識”了。

  他們初次相見是在淮鄉樓出事後的那天早上,一衆夥計見重傷的孟持被擡出來,紛紛圍了上去,他走出大門沉聲讓衆人趕緊避讓、速送孟持去醫館。

  而綠袖……是個“聲控”。

  于是就從那麼一句話開始,綠袖的一顆少女心被激得無可救藥。二人又同在長陽,她們又有了謹淑翁主這個“背景”,綠袖想見他這鎮撫使并不是什麼難事。

  一來二去,他們就混得熟了。一個是文武雙全的禁軍、一個是美豔善舞的舞姬,又是一個未娶一個未嫁,兩人的感情迅速升溫。

  “上元那天……公子帶你去逛燈會,他留在竹韻館喝酒。”綠袖銜着嘴唇,仍無法忍住漫出來的淚珠,啞笑一聲,“那天他的話很少,就是一直喝酒、一直喝酒,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也不敢多問,他一直喝得睡過去,後來……後來……”

  後來沒過幾日,就傳來北鎮撫司鎮撫使叛逃的消息了,從禁軍都尉府到整個長陽城都一片緊張。

  “我以為他是真的叛逃了啊!”綠袖喉中沁出一聲苦笑,“怨恨了那麼久,現下忽然覺得……他還不如是真的叛逃了!”

  “哈?!”紅衣被她這說法吓了一跳。

  “真的。”綠袖垂首抿一抿唇,低聲呢喃着,“若他是真的叛逃,我隻要恨他就好了;可是現在……”

  現在就成了十足的提心吊膽。二人的感情已不淺了,她做不到像他說的那樣就此另嫁旁人,縱使心知他眼下所做的事情有多驚險,也還是想等着他回來,哪怕他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回來。

  “你說……我能不能……搬到祁川來?”綠袖遲疑着這樣問了一句,紅衣一驚,忙道:“不能!”

  綠袖看向她,神色黯淡。

  “太危險了。”紅衣迅速理清思緒,有理有據地打消她的念頭,“不止是你危險,他也會危險——若他總見你,赫契人會起疑的。”

  綠袖點了點頭。

  “何況……你來祁川必是幫不上忙的,還不如留在長陽,興許還能幫到他。”紅衣噙着笑啟發着,斟酌着道,“比如……我們可以幫将軍把赫契人的眼線挖出來?那鎮撫使大人孤身潛在赫契,也安全多了!”

  .

  一直等到天色将明的時候,衆人才在闵州城門口聚齊了。

  少了三個人,是最後那列馬車中的三個舞姬。

  紅衣點清人數後一陣靜默,未多言此事,自己心中卻十分清楚。

  ——赫契人射死那匹馬後,試圖将她們從馬車中拽出來帶走。那鎮撫使雖則攔了最初那幾人,卻耐不住那邊人數太多。

  數支羽箭射過,紅衣離得還有幾丈遠的時候,曾清楚看到……

  那馬車外米色的綢緞上,滲出殷紅皿迹。

  她們死在那裡了,但現在活着聚集到闵州城外的她們,不可以回去給她們收屍。

  紅衣對她們的感情,說不上太深,但畢竟一起工作了這麼多時日,單是共同排練的時間加起來,也足以讓她對她們有些印象。

  “我恨赫契人。”她咬牙低聲道。

  從來沒用過這樣濃烈的仇恨。此前,救那些孤兒隻是單純地覺得小孩子可憐;就算是編排那以戰為題的舞,也不過拿這話題當個噱頭。

  她對這大夏的政事一直難有什麼代入感,曆了今日一劫,方才清清楚楚地意識道,戰争的殘酷竟離自己這麼近。

  綠袖的手搭上來,在她的手上一握,輕輕勸說:“會有人來算這筆賬的。”

  一輛輛馬車駛進闵州城,并未在城中多做停留,自西門進、自東門出,又繼續奔着更東面的地方去了。

  .

  席臨川在兩日後接到禁軍都尉府轉交的信件,說駐在祁川一地的禁軍已見過她們,因人手實在有限,無力派人跟随保護,但傳信給了沿途各地官府及驿站,囑咐他們照應着些。

  還是出事了!

  席臨川手中信紙一攥,手上輕顫着,指節咯咯作響。

  強定心神地緩了許久,他沉然舒了口氣,重新展平那張信紙,認認真真地有讀了一遍。

  他想從中尋出更細緻的内容,但是并沒有——信中隻說她們遭到赫契人的追捕,死了三個舞姬,卻并沒有提及任何一個舞姬的名字。

  紅衣!

  未曾體會過的恐懼在心頭狠刺着,好似墜入一個無盡的深淵,四面八方都是一樣的可怕。但這深淵又是沒有底的,并不能把他摔死,隻是漸次将恐懼加深,一陣狠過一陣。

  這種因為“未知”而生的恐懼……

  他并非沒有過類似的經曆。實際上,兩世加起來已經曆過數次了。

  每一次出征時,與敵交戰前都會隐有類似的情緒,因為不知敵軍的路數,也不知是否設有埋伏。但那樣的時候,大約是三分恐懼加上七分的興奮,心底的傲氣總能輕而易舉地壓過那份擔憂,他總能充滿自信地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必會戰勝!

  這一回,是不一樣的。

  眼前的局勢不是戰場,縱使他是執領千軍萬馬的将軍也無法左右半分。隻能這樣無助地等着、胡亂地猜着,任憑無助滋生、任憑心跳亂了一回又一回。

  二百餘人,死了三個。

  席臨川深吸一口氣,兇中發悶地念叨着,這隻是極少的人數而已,不可能撞在紅衣身上。

  但是……萬一呢?

  他心裡慌極了,好似有數隻貓爪同時撓着,撓出一道道皿痕,而那些皿痕在一呼一吸間愈合得飛快。之後,又一齊撓下去……

  周而複始。

  .

  副将餘衡被席臨川的親自登門驚了一跳。

  聽得手下來禀便急匆匆地出了房門迎出去,行至一半,見席臨川疾步而至,連忙一揖:“将軍。”

  “餘衡。”席臨川停住腳,神色沉沉,“你速帶百人出城,去護竹韻館的人平安回來。”

  “将軍?!”餘衡愕然,怔了一怔,擡起頭來,滿是疑惑,“将軍,末将聽說……她們已在回來的路上了。”

  “我知道。”席臨川神色微凜,隻又重複了一遍,“去護她們。”

  他不知那三人裡有沒有紅衣,但他不能讓她們再遇到其他險事了。否則……萬一她逃過了上一劫,卻未能逃過下一劫呢?

  此後,便又繼續忐忑不安地繼續等下去。

  他并沒有吩咐餘衡見到她們後立刻傳信回來,告訴他是誰身亡了——雖則很想聽到紅衣無事的回禀,但心底那份逃避感卻無可抑制,實在怕聽到的是另一面的消息。

  他由着自己軟弱了一回,忍住了不發問,給自己個機會祈禱她能活着回來。

  茶飯不思,寝食難安。以至于五六日後在宣室殿議完正事,皇帝打量着他直皺眉頭:“病了?”

  “……沒有。”席臨川略有窘迫地拱手回話,施禮告退。退出殿外,鄭啟看着他,也是一副不解的樣子:“你怎麼回事?”

  席臨川搖頭未言,鄭啟審視着他,緩緩道:“我聽說你把餘衡調出去接那些舞姬了。”

  席臨川點頭承認。

  鄭啟也沉了一沉,心中數算一番天數,輕一歎:“時日不短了,若路上走的順利,明日或後天就該到珺山了。”

  他複又點頭,聽着鄭啟的口氣,猜着接下來免不了又要有一番說教,啧了啧嘴,皺眉先一步道:“我心中有數,不會誤事的。”

  說着就要拱手道别,鄭啟眉頭一挑:“你若真為此擔憂,親自去一趟也無妨。”

  席臨川一愣。

  “我給你手令,許你出城。”鄭啟負手,淡觑着他,又道,“隻一條,如若那紅衣确未能活着回來,你不許擅自找聿鄲算賬。”

  “……諾。”席臨川連忙應下,心中湧起似已許久未有過的喜悅。向鄭啟一拱手,轉身小跑着下了宣室殿前的長階,半步不停地直奔宮外。

  即刻就啟程!

  .

  離珺山最近的澤平城因為他這骠騎将軍的到來而戒了嚴。

  出入城都需嚴查,雖則他随性慣了,覺得并無必要,但又不好就此放話免了。

  當晚,餘衡的信送至澤平,說因為澤平戒嚴需繞道而行,讓他多等兩日。

  “……”席臨川原本緊張的心情,一時被這信弄得哭笑不得。當即着人加急傳令過去,告知不必繞道,仍走澤平便可。

  從酉時初刻一直等到亥時末刻。

  三更天的打更聲從街上傳來,随着打更聲的遠去,一串腳步聲離得近了。

  “将軍。”有士兵在門外一拱手,禀道,“竹韻館的人,入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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