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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隻願君心似我心(3)

雲中歌1:綠羅裙 桐華 3577 2024-01-31 01:07

  上官蘭在衆人的眼光環繞中長大,她早已經習慣了各色眼光:畏懼、巴結、逢迎、贊賞、思慕、渴望、甚至嫉妒和厭惡。可她看不懂孟珏,隻覺得一徑的幽暗漆黑中,似有許多不能流露的言語,隔着重山,籠着大霧,卻直刺人心。

  上官蘭的心跳蓦然間就亂了,正惶恐自己是否鬧過頭了,卻見孟珏已側過了頭,微微笑着向霍成君說:“霍小姐,麻煩你把食盒遞給在下,好嗎?”

  霍成君愣了一下,姗姗走到桌前取了食盒,打開食盒,端到孟珏面前。

  孟珏笑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對上官蘭說:“多謝小姐的佳肴。”

  全場先轟然驚訝,這樣也可以?!再啞然沉默,這樣似乎是可以?!

  霍成君立在孟珏身側,一臉笑意地看着上官蘭。

  上官蘭面色怔怔,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自始至終,孟珏的腳半分都沒有動過。

  許平君摟着雲歌,趴在雲歌肩頭笑得直不起身子,雲歌終于忍不住抿着嘴笑起來。不一會兒,全場的人都似乎壓着聲音在笑,連上官桀都笑望着孟珏隻是搖頭。

  大公子早已經笑倒在紅衣的懷裡,直讓紅衣給他揉肚子,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心中卻是幾分凜然。小珏的進退分寸都把握太好,好得就像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都聽他的号令,每個人的反應都在他的掌控中。小珏哪裡在乎的是輸赢,他要的隻是上官蘭接下來的舉動,在座的“才俊”們以為小珏為了佳人而應戰,實際小珏的目标隻是三個糟老頭子:上官桀、霍光、桑弘羊。引起他們的注意,自然地接近他們。

  孟珏笑問上官蘭:“不知道第二題,在下可算過關?小姐還要出第三題嗎?”

  上官蘭看着并肩而立的孟珏和霍成君,隻覺得霍成君面上的笑意格外刺眼,心中莫名地惱恨,猛然端起酒杯,一仰脖子,一口飲盡,笑意盈盈地說:“我們出題,重視的本就不是輸赢,而是飲酒時增添意趣的一個遊戲。孟公子雖然已經赢了兩道,不過第三題我還是要出的,如果我輸了,我願意吹笛一曲,如果孟公子輸了,懲罰不大,隻煩孟公子給我們在座各位都斟杯酒。”

  懲罰不大,卻極盡羞辱,視孟珏為仆役。

  霍成君盯着上官蘭的眼神已經不是簡單的怒氣。就是原本想看孟珏笑話的霍夫人也面色不快起來,孟珏出身再平常,畢竟是她女兒請來的客人。所謂打狗都要看主人,何況是霍府的客人,還是她女兒的座上賓?

  霍光神情未動,依舊和上官桀把酒言歡,似乎絲毫沒有覺察晚輩之間的暗流湧動。上官桀也是笑意不變,好像一點沒覺得女兒的舉動有什麼不妥。

  孟珏笑意不變,灑脫地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一切聽上官蘭的意思。

  上官蘭面上仍在笑,可說話的語速卻明顯慢了下來,“剛才行酒令時,聽到孟公子論曲,說‘天地萬物皆有音’。小女子無才不能解,不過孟公子高才,說過的話自然不可能虛假。不可用琴笛箫等樂器,隻請孟公子用身周十步之内,所能看得見的物品,向小女子展示一下何為‘萬物皆有音’。”

  上官蘭掃了眼歌伎蘇依依,蘇依依袅袅站起,行到宴席間,對衆人行禮,“為添酒興,妾身獻唱一曲先帝所做的《秋風辭》,和孟公子的曲子。”

  有人立即轟然叫好,衆人也忙趕着附和這風流雅事,隻一些機敏的人察覺出事情有些不對,低下了頭專心飲酒吃菜。

  桑弘羊捋着胡子,一臉慈祥地笑看着上官蘭和霍成君,對上官桀贊道:“真是虎父無犬女!”

  上官桀深看了眼桑弘羊,心内對這老頭的厭惡愈重,哈哈笑着說:“我們這樣的人家,兒女都難免刁蠻些,不過隻要懂大體,刁蠻胡鬧一些倒也沒什麼,總有我們這些老頭子替她們兜着。”

  霍光淡淡笑道:“上官兄所言極是。”

  正在舉行酒宴,孟珏身周除了木桌就是碗碟酒壺筷子,因為地上鋪了地毯,連片草葉都欠奉,勉強還有……盤子裡做熟的菜和肉,應該也算物品。

  大公子啧啧笑歎,“這就是女人!能把一句好好的話給你曲解得不成樣子,聖人都能被氣得七竅生煙。小珏倒是好風度,現在還能笑得出來。可憐的小珏呀!你可要好好想法子了,《秋風辭》是死老頭子做的曲子,在這種場合,你若奏錯了,可不是做奴才給衆人斟酒那麼簡單了,索性認輸算了,不過……要小珏服侍他們喝酒……”大公子視線掃過宴席上的人,笑着搖頭。

  紅衣滿面着急地對大公子連比帶畫,大公子笑攤攤手,“我沒有辦法想。如果出事了,大不了我們假扮山賊把小珏劫走,直接逃回昌邑。”

  大公子完全一副天要砸死孟珏,他也要先看了熱鬧再說的樣子。

  許平君不平地問:“太不公平了,明明孟大哥已經赢了,這個上官小姐還要搞出這麼多事情!真沒有辦法了嗎?”

  雲歌蹙着眉頭歎了口氣,對大公子說:“把你的金子銀子都拿出來,找個有價錢的奴才去辦事。還有……紅衣,孟石頭可看得懂你的手語?”

  霍成君出身豪門,自小耳濡目染權勢鬥争,雖日常行事有些刁蠻,可真有事情時,進退取舍頗有乃父之風,察覺事情有異,前後思量後,遙遙和父親交換了個眼色,已經決定代孟珏認輸。

  她剛要說話,卻見孟珏正有意無意地看向擠在奴婢群中的一個紅衣丫頭。霍成君幾分奇怪,正要細看,不過眨眼間,紅衣丫頭已消失在人群中。

  孟珏笑看向上官蘭:“碗碟筷子酒水都算我可以用的物品嗎?”

  上官蘭怕再被孟珏利用了言語的漏洞,仔細地想了一瞬,才帶笑點頭,“不錯,還有桌子和菜你都可以用。”

  孟珏笑說:“那我需要一張桌子、一摞空碗、一壺水、一雙銀筷。”

  上官蘭面帶困惑,又謹慎地思索了會兒,覺得孟珏所要都是他身周的物品,的确沒有任何超出,隻能點頭應好。

  霍成君向孟珏搖頭,孟珏微微而笑,示意她不必多慮。

  不一會兒,有小厮端着桌子、碗、和一雙雕花銀筷上來。上官蘭還特意上前看了一番,都是普通所用,沒有任何異常。

  孟珏其實心中也是困惑不定,但依然按照紅衣所說将碗一字排開。隻見一個面容黝黑的小厮拎着水壺,深低着頭,上前往碗裡倒水,從深到淺,依次減少,神情專注,顯然對分量把握很謹慎。

  孟珏看到小厮,神情微微一震。小厮瞪了他一眼,低着頭迅速退下。

  紅衣和許平君都困惑地看着雲歌,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麼,大公子笑嘻嘻地問:“雲大姑娘,怎麼幫人隻幫一半?為什麼不索性讓紅衣給孟珏解釋清楚?”

  雲歌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孟珏想了瞬,忽有所悟,拿起銀筷,依次從碗上敲過,宮、商、角、徵、羽,音色齊全。他心中暗暗将《秋風辭》的曲調過了一遍,笑對蘇依依說:“煩勞姑娘了。”

  細碎的樂聲響起,一列長奏後,曲調開始分明。叮咚、叮咚宛如山泉,清脆悅耳。雖然雄厚難及琴,清麗難比笛,悠揚不及箫,可簡單處也别有一番意趣。

  蘇依依愣愣不能張口,霍成君笑着領頭朝蘇依依喝起了倒彩,她才醒悟過來,忙匆匆張口而唱:

  秋風起兮白雲飛,

  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蘭有秀兮菊有芳,

  懷佳人兮不能忘。

  泛樓船兮濟汾河,

  橫中流兮揚素波。

  箫鼓鳴兮發棹歌,

  歡樂極兮哀情多。

  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傳聞此曲是劉徹思念早逝的李夫人所作,是劉徹僅有的情詩,酒樓茶坊間傳唱很廣。

  許平君聽着曲子,遙想李夫人的傳奇故事,有些唏噓感歎,李夫人應該是幸福的吧!從歌伎到皇妃,生前極盡帝王寵愛,死後還讓他念念不忘,女人做到這般,應該了無遺憾了。

  紅衣聽着曲子,時不時看一眼大公子,似有些探究他的反應。大公子依舊笑嘻嘻,沒有任何異樣。

  一曲完畢,親霍府的人都跟着霍成君極力叫好。

  大公子也是鼓掌叫好:“雲歌,你怎麼想出來的?”

  雲歌笑說:“小時候和哥哥鬧着玩的時候想出來的呗!敲破了一堆碗,試過了無數種陶土才掌準了音。正兒八經的琴不願意彈,反倒總喜歡玩些不正經的花樣,三哥可沒有少嘲笑我。”

  許平君也笑:“誰讓上官小姐不知道我們這邊坐着一位雅廚呢!廚房裡的事情想難倒雲歌可不容易。不過孟大哥也真聰明,換成我,即使把碗擺在我面前,我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以碗水渡曲,上官蘭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怎麼都沒有想到,此時面色一時青,一時紅。

  霍成君笑問:“蘭姐姐,不知道想為我們奏一首什麼曲子?正好蘇姑娘在,二位恰好可以合奏。”

  孟珏卻是欠身向上官蘭行了一禮,未說一語,就退回了自己位置,君子之風盡顯無疑。

  桑弘羊望着孟珏點了點頭,問霍光:“成君好眼光。這年輕人叫什麼名字?什麼來曆?”上官桀也忙凝神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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