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道略微急匆的绯紅色身影停在了兩人面前,清灼冽然的鳳目冷地如同淬了薄冰碎雪,微微勾着眼尾,神色微涼地看着兩人。
一言不發。
清薄好看的唇線抿成了一條直線。
連樞背對着尋绯墨,并沒有發現對方,倒是月拂微擡了一下眸眼,随即蒼白的唇微啟,卻是眉眼帶着一縷意味不明笑意地對着連樞道:“小樞兒,北越尋王爺來了!
”
連樞語調微微上揚地“嗯”了一聲,細長的眸子有一抹亮光一閃而過,瞬間轉過頭。
就在連樞偏轉頭的時候,月拂幾乎是笃定了連樞會轉頭,沒有任何時間間隙地輕聲向前,蒼白的唇輕擦過連樞殷紅如皿的唇瓣。
連樞整個人愣了一下,脖子瞬間後仰了兩分,看着在面前被放大的精緻容顔,眼睛眨動了幾下,長如翎羽的睫毛在眼睑處覆下一層薄薄的青影。
不遠處的尋绯墨臉色沉了下來,一雙眼睛灼冽如火,冷寒若冰,就這樣沒有任何偏差地盯着月拂。
月拂唇邊浮現了一抹得逞的笑意,對上了尋绯墨的目光,伸出舌尖輕舔了一下嘴角,眼中不自覺地帶了一分挑釁。
“連小樞,過來!
”尋绯墨是半靠在樹幹上,看着那道妖紅色的身影,語氣沉地沒有半點情緒。
很輕很沉,過分平靜。
聽見有人喚自己的名字,連樞這才從自己被人親了一下的愕然中漸漸回神,橫眉一豎,細長的丹鳳眼半眯着,冷而憤怒地瞪着月拂,不過自己卻是非常乖順地朝着尋绯墨而去。
剛走出兩步,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月拂的眼眸被垂下的墨發擋着,看不清裡面的情緒,“怎麼?
你就這麼聽他的話?
連找我算賬都不打算了?
”
話語有些陰沉。
“你故意的?
”連樞擡頭看向月拂。
月拂彎着唇角頗為狹促地一笑,眼角的那一點淚痣似乎鮮活了幾分,墨色并不深卻似乎有光澤流光,驚豔十分,直接承認,“對,我就是故意的。
”
他身為天穹領主,雖然才接手天穹不過三年,不過也知道尋绯墨和小樞兒之間的感情非同一般,他剛才就是看見了尋绯墨然後故意當着他的面親了連小樞。
“我就當被狗舔了!
”說完之後,連小樞氣鼓鼓地又瞪了月拂一眼,趁月拂不備一把甩開了他的手,小步跑到了尋绯墨的身邊。
對着尋绯墨頗為可愛地眨了一下眼睛,“阿绯!
”軟軟甜甜地喚了一聲。
和平常那副清魅妖邪的模樣全然不一樣。
尋绯墨臉色稍霁,靠在樹幹之上站立着,修長白皙的手輕輕地撫上了連樞的臉頰,“連小樞。
”
尋绯墨忽然喊了一聲。
“嗯?
”連樞睜着眼睛看着他。
“你醉了?
!
”雖然是在問連樞,可是話語确實極為肯定。
在天穹和連小樞在一起待了四年,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沒有。
”連小樞非常果決地搖頭。
尋绯墨沒有說話,隻是目光移到了桌子上兩份并沒有動多少的飯,眯縫了一下眼睛,“是你做的?
”對着月拂道。
月拂挑了一下眉梢,看着尋绯墨,玩味而又陰冷地笑了笑。
尋绯墨沒有動,掌風初起。
月拂似有若無地挑了挑鳳目眼尾,眼角的那一點桔梗深邃濃郁地就像是被未被清水稀釋的墨迹一般。
高手過招,你來我往,皆是不動聲色。
沒多久,兩個人同時收手。
對視的目光更是冷如寒冰,殺意湧動,沒有半點溫度。
連樞伸手摩挲着下巴,站在尋绯墨的身邊懶洋洋地看着,見二人都收了手才擡眸看了一眼尋绯墨,然後又看了一眼月拂,有些意外,即使是醉了也非常流氣邪痞地“喲”了一聲,“阿拂你挺不錯啊!
”
這句話一出,瞬間就感覺到了周身的空氣冷滞了一些。
偏頭看見了尋绯墨精緻卻也冷漠的側臉。
連樞:“……”
這時,月拂反而故意拖長了語調輕笑了一聲,“多謝小樞兒的誇獎。
”
連樞半晌無言。
月拂肯定是故意的。
果然,月拂的話音剛落,一道幽幽的嗓音從頭頂傳來,“阿拂?
!
小樞兒?
!
”然後低頭看着連樞,眸眼擡地有些似笑非笑,“嗯?
”
尋绯墨用指腹輕輕地摩挲着連樞白皙光滑的臉頰,指尖輾轉最終停在了她的唇上,雖然剛才月拂隻是輕輕地碰了一下,但是尋绯墨卻是抿着唇用指腹狠狠地擦了兩下。
忽而輕飄飄地來了一句,“連小樞,酒醒了你便不記得醉時的光景了吧!
”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尋绯墨一隻手落在連樞的肩頭,另一隻手輕按在她的後腦勺上,帶着清淺幽然木樨清香的溫熱唇瓣便落在了連樞的唇上。
看着相擁的二人,一旁的月拂瞬間陰了臉。
半晌之後,尋绯墨在放開連樞之際還咬了她一口,壓低了聲音含糊不清地道:“這下連世子總不會當做是被狗舔了吧?
”
連樞沒有說話,清明狹長的丹鳳眼忽然沉了那麼兩分,盯着尋绯墨半晌之後,又看了一眼月拂,抿着唇偏開了頭,沒有說話。
月拂緩緩站直了身子,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語調依舊是陰冷而又沉寂,如一灘常年不見陽光也不流動的死水一般,看着尋绯墨,“尋王爺最好看緊一點,别到時候自己守不住!
”
對着尋绯墨說完這句話之後,月拂在看向連樞的時候勾着眉尖兒頗為溫和地笑了笑,與剛才陰冷漠然的神色變換不過一瞬之間卻沒有半點違和之意,“小樞兒,我們明天晚上國宴見啊。
”
到時候送你一份大禮!
然後便不急不緩地轉身離開,魅藍色的身影沒多時已然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中。
月拂離開之後,連樞擡頭,蹙了一下眉尖兒,神色認真地看着尋绯墨,“我想起來了。
”
“想起來了什麼?
”尋绯墨問。
連樞稍稍沉默了一下,一雙眸子依舊是盯着尋绯墨,“上次喝醉時候的事情,”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上上次。
”
聞言,尋绯墨身子瞬間僵了一下。
連小樞醉酒時候會記得平常時候發生的一切,但是并不會有她之前醉了時候的記憶,現在……
他并不擔心連小樞這個時候想起前兩次她喝醉時候的記憶,他隻是擔心連小樞在酒醒之後會否記得?
!
畢竟,之前她喝醉了的時候,知道了尋绯墨和玉小七,實則為一人。
“玉小七!
”連樞似是有些無奈地輕歎了一聲,嗓音依舊是軟軟的,甚至有那麼兩分糯糯的意味。
尋绯墨輕抿了一下嘴角,背對着連樞,沒有轉身,沒有說話,眸底一片複雜。
“我知道你和玉小七是同一人,上次你都承認了。
”連樞看着隻給自己留了一個背影的人,幽幽地開口。
上次她竟然什麼都沒有說就醉暈過去了!
!
連樞對自己這沾不得酒的身體實在是感覺到無奈。
尋绯墨沉默着,清灼的鳳目之中神色變幻不定,許久之後,才輕蹙着眉轉頭看向了連樞,“你不是從來記不得之前醉酒時候的事情麼?
怎麼忽然想起來了?
”
尋绯墨的語氣極為怪異,又有些郁悶。
連樞非常乖覺地搖頭,“不知道,忽然就……想起來了。
”
然後目光一直盯着尋绯墨,圍繞着他轉了好幾圈,才嘀嘀咕咕地道:“容貌可以易容,技術高超的甚至别人根本看不出半點端倪這我知道,可是,你和玉小七的性格一點兒都不像,你們二人表露出來的性格到底誰是真性情啊?
”
不過連樞沒有給尋绯墨說話的機會,繼續嘟囔着,“不過阿绯的性子這麼差,肯定是你的真性情了!
”
尋绯墨:“……”瞬間黑了臉。
他的性格……很差麼?
!
忽然一張驚絕妖魅的面容湊近在了尋绯墨的面前,眼巴巴地帶了些好奇,“阿绯,那你和玉小七的臉,誰的臉才是真的啊?
”
這個她還真沒有看出來。
應該是阿绯吧,畢竟在天穹這麼多年,她也沒有阿绯這張臉有易容的痕迹,不過也不排除他身邊有極為擅長易容術的人,可以以假亂真。
“……你更喜歡那張臉?
”鬼使神差地,尋绯墨問出了這句話。
連樞略微沉默地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要照顧一下阿绯的心情和自尊,便指着他的臉,緩緩道:“你現在這張臉。
”
聞言,尋绯墨的臉色沉了沉。
這是易容的!
!
難道不是?
!
連樞有些納悶,不過也沒有改口,隻是睜着一雙漂亮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她。
半晌之後,是尋绯墨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極為寵溺地揉了揉連樞的腦袋,懶懶地枕在了她的肩上,側頭看着連樞,“我的容貌,恰好與你比肩。
”
心中偷偷摸摸地補充了一句:我的一切,都與你是恰到好處的比肩!
就算不是恰到好處的與配,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
“連小樞,你抱我回去休息吧!
”尋绯墨将自身的重量都壓在了連樞的身上。
“為什麼要抱?
”連樞仰頭看着他。
“你也知道,當年我的腿受傷了,能站起來已經是萬幸,不能站太久,更不能走路過久。
”尋绯墨有些委屈地說。
連樞:“……”
最後無奈地輕歎了一口氣,她怎麼就攤上了這麼個祖宗!
!
将尋绯墨打橫抱起的時候,對方的雙手非常自然地環住了連樞的脖頸,一雙眸子懶洋洋的,神色也是慵慵懶懶的。
連樞:“……”
她可以丢掉麼?
!
唔,可是舍不得!
然後全程冷着臉将尋绯墨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最後動作還挺輕柔。
尋绯墨一個翻滾,将自己裹在了被子裡面,隻露出了一顆腦袋,懶洋洋地看着連樞。
連樞卻是黑了臉,神色哀怨,“你還沒脫衣服。
”就在她的床上打了個滾,還用被子裹全了自己。
聞言,尋绯墨是難得孩子氣地在她的床上來回滾了幾遍,然後一挑眉梢,幽幽地看着她,嘴角帶着得意挑釁的笑。
連樞嘴角微微抽搐了幾下,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這不是她認識的阿绯!
不是。
“連小樞,過來。
”尋绯墨眉梢被他挑地帶出了幾分豔麗,招了招手。
連樞喝醉了酒總是特别乖巧,沒有任何猶豫地走到了床邊,狹長的丹鳳眼靜靜地看着他,“怎麼了?
”
尋绯墨看着面前模樣豔治卻乖巧的連樞,沉默斟酌了一下,才緩緩問,“連小樞,你也知道,我和玉子祁是同一個人,如果我喜歡你,你會接受麼?
”
雖然連樞醉了,但是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從今天知道他和玉子祁是同一人之後,她一直沒有正視過這個問題。
可是,他不想等了!
如果連小樞醒了仍舊忘記一切最好,可是如果她記得醉時的情形,那他必須要事先知道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