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不動聲色憋個大

第11章 黑牙

  鬧了一氣,其它軍士全看着認人的那一個“是不是?”

  認人的那個,看看那些逃難的。

  那些人裡頭沒有徐铮,連同年紀的都沒有。再看看大黑牙,不過是普通人一個,他帶着的是自己侄女兒,既然并不是獨自上路的小娘子,真是跟親人在一起的,便也就不是了。

  見軍士搖頭放行,齊田連忙推着大黑牙走。

  怯生生的小姑娘,仍怕真被吃了似的揪着她阿叔的衣角,落荒而逃。

  走出了好遠,齊田也不能安心。深恐背後會有追兵。細胳膊細腿邁得飛快。大黑牙跟着她走得直喘氣,時不時叉腰站一會兒不肯再動。心裡犯嘀咕,這小娘子怎個身體這樣好。

  齊田見他非要休息,也肯停下來等他。蹲在一邊,那一張小臉湊過來一會兒就要問一句“好了沒有。”

  她長得好,又讨喜。

  大黑牙心裡松快,心想着,自己孤苦,要真有這麼個親侄女兒也到有點意思,冷暖有人上心,瞧着她也是個好孩子。就是有點傻。

  後來又想,這侄女兒要是個侄兒就好了,兒郎好呀,兒郎頂事兒。

  再想,這兒郎要是自己的兒子就更好了。可惜,自己沒這福氣。

  之後便果真拿出當阿叔的氣派,并不時刻緊着齊田不放。做出慈眉善目的樣子,時不時還逗她幾句。

  一直到了天都要亮,看到地平線上巍巍黑色城牆,大黑牙臉色才又漸漸生硬起來。看着齊田在前面颠颠地跑,心裡琢磨,要不然就當是自己的親侄女兒,帶在身邊也是個依靠。

  這樣的小丫頭片子,告訴她阿爹阿娘死了,頂多哭一氣,哄哄就行了。有這麼個侄女和多好呀。還可以教她給自己搭個手,孩子拐孩子才更容易呢。

  琢磨自己有這一遭也算是入了行,這戰亂之中還怕拐不到人嗎?以後做得好了,就不做這缺德的事了。規規矩矩地成了人伢子,也算是有一片天地。到時候,再叫這侄女兒招個贅婿,生幾個小娃娃兒,自己做老翁,合合美美。

  但又一想,人啊,總有散場的時候。又不是自己的養不熟,到時候一場空,還不如現在該賣就賣。

  左想右想就已經走到城門。

  順州不比百川。百川窮,又不是要塞。城牆不高,用的也隻是土磚。

  順州咽喉之地,城牆百丈,黑色的大石料造就,城門厚重。門口守軍穿着一色的銀色胄甲,威風凜凜。一長隊逃難的人都排在門外,等着過關進門。

  大黑牙站在隊伍裡頭,瞧着身邊唇紅齒白的小丫頭,歎了口氣,摸摸她的頭,越看越喜歡。

  富貴人家的小娘子養得好,不像鄉野裡的小丫頭,黑黃瘦。她眼睛可有神,看人那模樣跟小狗崽仔似的濕潤潤讨人喜歡。

  不知不覺等輪到兩人,大黑牙還沒開口,齊田便上前一步向守軍道“徐家小娘子托我前來向徐大人求救。”

  守軍驚愕,旁邊歇息着的年輕将領一聽就蹦了起來,沖過來上下打量她急問“阿铮何在?可在百川?”看樣子不過十幾歲的模樣,身姿英武,皮膚黝黑。

  齊田連忙道:“不在百川。我與徐铮一齊出逃,因叛軍有徐家舊将同行,徐铮不能脫圍,被困于百川之外。”

  少年将領一聽,哪裡還坐得住,立刻說:“我這就點人,與你一齊去救人!”

  還是他旁邊的文士穩重,立刻攔住他:“此事先須得上呈與大人知道。”又問齊田:“小娘子貴姓?”也有探究的意思。

  齊田盡量不卑不亢“我是應城周氏之女。原是與舅母一同南上往都城去,路上走散流落到了百川,被徐铮所救。”

  少年将領一聽,眼睛就亮了,立刻要說話,文士咳了一聲,他便讪讪又把嘴閉上。

  文士點點頭,對齊田說:“你父親是周有容周大人,母親是何人?家裡行幾?”

  “母親是田氏女,行二。阿舅是個閑漢,沒有官職。”她知道的也不多,其實是有些怕文士再往下問。

  少年将領一聽她說田中姿閑漢,便扭頭側向一邊哧地笑一聲,小聲對她嘀咕:“給你阿舅知道,要你好看。”

  齊田有些讪讪“不是我說的,是舅母說的。”

  少年問:“阿铮現在如何?可有受傷?”

  “大約腳上起了泡。其它到沒有什麼。”那一路奔波,泡總是難免的“現在四面楚歌,躲在那裡動彈不得。”

  “那快報給父親知道。”少年說完,卻又突然問:“你小時候我抱過你呢。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可胖了。”

  文士無可奈何,隻打斷他的話,對他說:“就如小郎君所言,周四娘子往城裡去見過大人,再做商量。”

  少年立刻說:“那我帶她去了”

  文士攔他:“小郎君職責在身,不可擅離職守。”

  那少年才不情不願作罷。

  齊田随文士進城,回頭看他還站在原地沖這邊笑,一口大白牙。文士對齊田沒這麼殷勤,客氣歸客氣,疏離是難免。

  從先前齊田開始說話,那邊大黑牙就默默向後移想跑,但軍士們衆目睽睽,他哪裡敢。現在人家進城,他怎麼肯去,佯作沒事偷摸摸往外退,還沒退兩步,便有軍士上來拉他“還不快跟上你家小娘人去。”

  大黑牙擠出個笑臉來,說“是是是。”想跑又不敢跑。膽顫心驚地跟在齊田身後。走幾步,就要回頭看一看。自覺走一路都走在斷頭路上,被人坑還不知道,恨不得打自己幾個大嘴巴。

  呸。都說相由心生,真是騙人的鬼話。這丫頭乖乖巧巧的小模樣,笑起來叫人心花怒放,哪像這麼……壞的人。

  心裡即恨且苦。齊田一回頭看他,便立刻擠出笑臉來。再谄媚不過。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但有文士在,到不方便說話。臉上再狗腿不過,心裡打着腹稿,這話要怎麼說得漂亮好脫身。

  想想,自己也沒做什麼壞事呀,這不還把她帶過了關卡平安到了順州嗎?沒自己掏心掏肺拿她當親侄女兒,她也不能來呀。心就一松。

  可想到自己騙她“你阿娘阿爹在等你呢”一門心思要把人賣了,心又一緊。

  但自己還真心疼她,想做親侄女兒待呢……

  就這樣掙掙紮紮,心裡兩個小人,打得你死我活。

  等回過神,已經進了官衙。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齊田被安排在側廳等着,文士一走,大黑牙麻利就跪下了,‘卟嗵’一聲哭喪着臉嚎:“小姑奶奶饒了我吧。我再不敢了。這拐賣人口,可是鲸面流放的重罪呀。我又是個殘身,并不是真男人,身子骨不好,絕走不到邊城就得死在路上。”

  齊田原本也是看他并不像專業拐子,才敢用他一把,現在聽他說這些到真愕然“殘身?”

  “草民父母過世得早,為求口飯吃,沒少吃苦頭,後來攢了點錢便想着自閹入宮,也算能有機會做成一番事業。哪知道引薦的人收了錢便再不露面,我去不得宮裡才不得不回鄉謀生。鄉裡人都看不起我,不肯請我做事,這個月上,好不容易找個工,又哪知道開始打仗。”也是鬼迷心竅……

  别的小娘子聽到這樣的事,早就羞紅了臉,齊田半點沒反應,還問他“為何要自閹?進宮不就有專門行刑的人?”電視裡不都這麼演的。

  “那得吃苦頭呀。不知道動刀的是學徒還是師父出手,藥也不好。每年感染病症而死可不計數。自閹的是自己出錢請人,又有好藥,養好了再請人引導薦,豈不妥當。”說到妥當,想想自己被人坑,有些嘴軟。

  腆着臉求情“我也不是壞人。從沒害過人。這真是第一遭”

  就是第一遭,竟這麼倒黴!果然人是不能虧心。豁出來說:“小娘子恨我,打我一頓,打得半死也好,打斷了我手腳也好,萬不能交給官衙處治。”怎麼也留條命。瘸了殘了,活着就好。回想自己前半生,眼中噙出淚來,尴尬地扭頭抹掉。

  他自覺也不是沒有上進過,不識字,人有些小機靈,可時運不濟,如今人到了中年,生活還無以為繼,昧着良心想混口飯吃,哪料良心是昧了,飯沒吃到。淪落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

  正說着,聽到外頭腳步聲,大黑牙連忙爬起來蹿到齊田身後站好,惶惶垂頭不敢擡眼。

  齊田向來人望去,不知道他要問些什麼,徐家那個小郎君好說話,徐大人浸淫官場的就不同。

  自己能不能過關。說的話被不被取信,還未知。

  若讓她拿出徐铮的信物來,她可拿不出。不帶是怕被查到露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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