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不動聲色憋個大

第66章 一發

  村子裡那些人一走,看熱鬧的人也慢慢地就散了。

  大勇媽見村長吃了這麼大的虧高興得不得了,再者趙姑娘出手大方,她不止留張多知這群人吃飯,還要他們就在家裡落腳。

  鄉裡人熱情起來,别有一番質樸赤誠。

  趙姑娘沒有拒絕。

  從鎮上下去的車子隻有早上一班,報信的坐不上車隻能走過去,腿腳再快,起碼半夜裡才能到。齊田家裡人得了信出來,又得大半天――能趕上回頭車也是明天中午的事。

  既然還得呆一夜,鎮上沒有酒店旅館,在大勇家裡将就一夜也便利。

  晚飯是大勇爸和大勇坐陪,桌上一共五雙碗筷。沒大勇媽和他妹的,也沒有齊田的。

  齊田往廚房去,張多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她在自己身邊坐下“要吃飯了跑哪去?”把自己的碗筷給她。

  大勇爸爸連忙張羅“怎麼少碗筷!”叫他媽再拿出來。

  他們這兒女人吃飯是不上桌的。在外頭齊田也常常看見别人男女同桌吃飯,但自己從來沒跟别人一起吃過飯,下意識想站起來“沒事。不用拿的。”

  但張多知拉着她的手腕沒松開。她心裡突地一下,慢慢坐回去沒再動。對張多知笑笑。

  長這麼大齊田從沒上桌吃過飯。

  女人為什麼不能上桌吃飯?大概是因為低男人一等的緣故,可她實在也看不出來,為什麼男人就高一等。她每天比哥哥們累得多,她奶這舍不得哥哥做那舍不得哥哥做,上山打柴放牛種地都是她和大姐做,可她和大姐不能上桌吃飯哥哥們可以。

  心裡也不服。可誰叫自己是女的?這麼想,越發不服,女的怎麼了。

  現在她也坐上桌吃飯,飯是憑自己本事吃――有家張多知也不是平白幫她的。既然是憑自己吃飯,這飯她就吃得硬氣,誰看不慣誰忍着,還拿她沒法子。

  尋常一頓飯,吃出揚眉吐氣的感覺來。

  大勇他媽不出來在廚房吃,他妹端了碗站在桌子旁邊,夾了好幾回菜,大勇爸罵了一句賠錢玩意兒,她就端着碗到院子裡去了。

  齊田大勇爸到是管不了,但見她坐上桌還那麼坦然,嘴上不說什麼,對張多知招呼得熱切,心裡有些不滿。齊田是本地人,就應該懂規矩的。

  但對趙姑娘他可不敢,人家是富貴人兒。不止不敢給眼色兒,還得敬着幾分,心裡再怎麼想的也不會露出來。

  趙姑娘免不得贊賞“還是你們這兒的人純樸。”

  齊田不說話吃管吃。心裡不以為然。有些人,遇到比自己富比自己有本事的人,才有赤誠純樸,對于比自己弱不如自己的人,那可是别的臉色。階層高的人去了階層低些的地方,享受着追捧的待遇沉得人家不好才怪。

  幾杯酒下肚,大勇爸話就多起來“他們那個地方,啧,人都要不得。前頭你們沒來,還有人帶了警察過去的。”嘬了一口酒“你們說怎麼的?前頭買的媳婦,家裡人找來啦!”

  趙姑娘問:“人接回去了?”

  “接回去,怎麼接?那裡頭窮,村長家裡還是有電話的,進山的人哪裡有電話走得快。去找的人還沒到村子,村子裡頭媳婦子就全轉走羅。家裡人不服有什麼辦法?山裡頭一藏你去哪裡找嘛。”大勇爸聲音壓得老低,神秘兮兮對趙姑娘和張多知說“我跟你們講,找不見的!他們那個地方,窮成那個樣子,一代一代媳婦除了換親就是買的。對付警察有經驗得很。不得等你找到。”

  張多知問“警察有人給他們報信?”

  大勇爸嘿嘿笑了笑說:“那我可不敢說。不過吧,這事要警察報什麼信?去山裡非得經過鎮子,我們這兒就隻有這麼大,進來三五個外地人都顯眼。你人來少了,進山搞不過别人。人來多了,進鎮子别人就得了消息,有什麼用嘛?那麼大的山脈你有什麼辦法,老早的時候,解放前吧,這邊鬧土匪,解放軍一萬多人搜山都沒抓到人。”

  趙姑娘問“鎮上有買媳婦的沒有?”

  大勇爸連忙搖頭:“那可沒有。這裡不好藏人。”吃了一口菜“再說了,娃娃兒們都去讀了書,賺得到錢,娶媳婦兒沒那麼難。山裡生的不是兒子就弄死,鎮上不同,鎮上不能這麼搞。現在不給查性别,生了還不隻有養。”怨氣十足。又罵了大勇妹妹一句,大約是嫌她吃得多。

  大勇妹妹眼眶都是紅的,扭頭就進廚房放了碗,上樓去把房屋理出來,給齊田他們睡。

  齊田吃完飯借口累了上樓,大勇妹妹跟上去,氣呼呼跟她抱怨:“我啊,每天吃飯都要看他們臉色。吃多一點就罵,我哥是人我就不是人嗎?!你就好運氣了。”

  “你出去也可以找工的。”齊田連忙說,她總覺得萬一有人也想逃離這種環境,自己能給點經驗建議是一點。大勇妹妹比她總容易些,人家是讀過書認得字的。要是她也認得字,不知道多少事可以做。

  大勇妹妹到有些不高興了,說:“我不是不想出去的,但人生地不熟的,哪有那麼容易。又沒人帶我幫着我。我又不是你這麼能耐。”說完覺得沒意思。扭頭就下去。

  跟她媽說“攀上高枝果然就看不起我們這些人。跟她說幾句話,她都不想搭理的樣子。我抱怨幾句家裡不好,她倒頂我一句,讓我不高興在家呆就出去呗。就顯她有本事。我看她還不是運氣好,叫我遇到這麼有錢的,我也過得好。”

  她媽罵她:“你本來就吃得多。就頂着肉吃,你爸該不罵你?還跑去跟人家講,不引人笑你不得安心。”

  “她憑什麼笑我?她多好嗎?她們村裡有送女崖誰不知道,生下來女兒除了老大幫着帶孩子,其它都是摔死的,要不是留給家裡兩個哥哥換親她……”說着回頭就看見張多知站在廚房門口。連忙把話咽下去。

  張多知笑笑,轉身上樓,齊田已經睡了。

  齊田回到古代,楚則居還在睡。

  她輕手輕腳起來擇藥。

  之前農婦幫忙請的大夫,就是山裡的遊醫而已,算不得有什麼本事,但藥材還是認得的。齊田把用剩的藥給他看,他就說得出來是些什麼。軍中的藥多是便宜好找的,山裡也找得齊,遊醫幫忙采了藥,拿來楚則居這裡換錢。

  擇好藥,齊田把楚則居換下來的衣裳都洗了。晾好衣裳請農婦幫忙看着點,自己打扮成賣茶水的往大路上去守着。

  大路來來往往,多是逃戰難的流民,這些人是不會買水的,不過在樹下躲蔭的時候會說說閑話,一時說順州有内賊反水,城門已經開了。一時又說,陳王雖然一時打不進去,但那邊僵持不下,被困得死死的多半是要敗。

  齊田坐了一上午也沒聽出個準信。

  打算回去的時候,就見到順州方向有三兩個軍士往這邊過來。樹下難逃的人總有二十多個,本來已經走得累了,現見他們人少,還坐在原地休息,隻是都不說話了。

  這幾個軍士手裡拿着豁了口的刀,身上軟甲歪歪斜斜,跟殘兵敗将似的,哪會出錢買水。跑過來喝了好幾碗,時不時回頭看,深怕有人來追似的。喝完水把石頭上擺的幾個錢拿了,問齊田“還有沒有?”

  齊田臉上糊得髒兮兮,男女都看不出來,壓低了聲音說“來往都是逃難的,賣不出許多錢。隻有這麼些。”

  軍士狠狠掃她一眼,又看看那些逃難的人也不像有錢的樣子,又問齊田“附近可有人家?”

  齊田搖頭。

  他們大約是沒有精力跟她細問,也就匆匆走了。順着路去,隻能是往平山。

  這些逃難的到有些嘀咕“看樣子是陳王的兵馬。”

  本來打算繼續上路的那些人也有些猶豫。陳王的人往平山去了,可見得平山也不得太平。湊在一起議論,現在怎麼是好。

  不一會兒功夫,又陸續有好些陳王的人從路上過。一個個跟喪家之犬似的。有停下來歇腳的,還會罵幾句援軍來得太快之類的話。

  齊田立刻便回頭往農婦家去。麻利地收拾收拾,叫醒楚則居給他換了藥,出發往順州去。臨行告訴農婦“随便哪個親戚,去躲躲。”之後逃兵會越來越多,總會有摸過來的,她一個女人在這裡非常危險。

  農婦驚惶不已,琢磨琢磨立刻鎖了門,帶着孩子牽了羊提着雞,跟齊田一塊出去,不過是往附近的村子去,村裡人結個伴總是安全些。

  這次齊田到不用再拖着楚則居走,這二天他情況好了不少,在樹林子裡頭拿兩個y字型的樹丫巴,他杵着拐自己也能走。雖然走得慢一點,總比齊田拖着他的時候走得快。不過齊田還是拖着空的架子以備不時之需。

  兩個人一路往順州去,路上沒少遇見逃兵。有丢盔棄甲的,也有受了傷的。兩人弄得又髒又窮人家也懶得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到也一路無事。不過越是往順州去,戰争的痕迹越是重。大地上好多被燒焦的地方,跟斑秃似的,時不時還有被蒼蠅環繞的死屍,地上有殘破的旗幟,旗杆已經斷了。

  漸漸的遇到陳王的人也少了。遠遠見到幾回順州的騎兵。大概是在這邊巡視,見他們是難民,隻遠遠看一眼就急馳走了。齊田叫了幾聲,人家都沒理會。

  不過楚則居話很少,幾乎沒怎麼開口說過話。直到兩個人看到順州城門,他才停下來,眯眼凝視着玄色高牆問齊田“你說我還能不能回得去?”

  齊田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怕他太想回去,自己不确定的答案會讓他失望。總覺得拿了他那麼多錢,他的喜怒哀樂自己也有分責任。

  這時候順州城門下頭沖出來一隊穿白甲的騎兵,在陽光下頭像是在發光一樣,讓人睜不開眼睛。

  楚則居遙遙地望了一眼,突然笑了笑,也不糾結于齊田怎麼回答自己了,靠在一隻拐上,底氣十足沖那邊叫了一聲“徐鱗!”

  齊田好奇“聽得見嗎?”這也太遠了。

  楚則居說:“他耳朵靈。徐家代代耳朵都靈。”話音落下,就看見果然打頭的那個扭頭似乎是向這邊看了看。随後便策馬過來了。

  臉上先時漫不經心,走得越近,表情漸漸鄭重,但還是有些遲疑,看看齊田又看看楚則居。

  齊田臉上全是黑泥,身上又髒,他跟本看不出來。楚則居也沒好多少。

  “什麼人?”

  “是我。”

  徐鱗不可置信“殿下?”

  “我就說他耳朵靈。”楚則居對齊田說。

  齊田有點懵。殿下?見徐鱗帶人下馬見禮,跪了一地,一時也拿不準自己要不要跪,愣頭愣腦的。琢磨自己要不還是跪一跪?膝蓋還沒屈楚則居扶了她一把:“免禮。”還真有幾分威儀。

  等一行人回了順州在徐府安置下來,洗洗幹淨,徐鱗才認出齊田。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不高興“是你呀!徐铮被我家父送往都城去了,走時還一個勁念你呢。你平安就好。我也憂心死了。”要不是徐錦時鎮着,他怎麼都不會讓齊田一個姑娘家住回跑。她有勇氣去,竟然還安全回來了,不隻自己回來,還救了九王殿下。

  徐鱗眼睛好亮。目光如泉水般清澈見底的澄淨。

  齊田從來沒人這麼看過,被盯得心突突直跳。眼睛不知道看哪裡好“我不知道他是九王。”

  她覺得自己好像也沒他說得那麼勇猛,很多事情都迫不得已,受不起這麼大的贊賞。可嘴角卻忍不住上翹。因為她做許多事,從來沒有得過誇獎,漸漸地便不再意這些,這還是頭一次有人這麼不掩飾地誇講她做得好。

  楚則居由徐錦時陪同從大廳出來,便瞧見齊田和徐鱗在花樹下頭說話。

  齊田臉紅撲撲的,低着頭,聽到徐鱗說什麼,擡頭對他笑。雖然表情略為羞澀,可是整個人像是在發光。

  徐錦時望着那邊笑說“周家這小娘子可了不得。一個人就敢去。”又請罪“若知道是殿下,也不會有這些曲折。”

  楚則居擺擺手。眼睛一直盯着那邊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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