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禮是在晚上見到重玄勝的。
那龐巨的體型,像一座小山,緩慢地挪了過來……很有佛經故事裡,那些魔頭出場的氣勢。
其人站在囚房之前,把囚室的栅欄,都堵住了小半。
不知道的乍一看,還以為囚室換了牆。
石牆變了肉牆。
淨禮當然認得這胖子。
當初在青羊鎮外,要不是看在小師弟的面子上,早就給他套了麻袋,一頓狠揍,把肥頭打成豬頭。
現在時過境遷,氣是早消了,但也沒辦法喜歡這個人。
這胖子旁邊,還有一個身穿官服的年輕人。
氣定神閑地站在那裡,隐隐與這裡的氣息相合——不是修了相近的功法,就是對這裡極具掌控力。
應該是後者。
因為那個把他抓進牢裡來的青牌捕頭,正跟這年輕人賠笑解釋:“鄭大人,主要是這位大師,的确并無報備,當時我們又很緊張,沒有時間認真思考。
也不知他是您的朋友……這是我們的失職!
一定改進!
”
“開門吧。
”那年輕人隻擡了擡下巴說。
于是囚室立即被打開。
小師弟在臨淄,确實是蠻有面子的嘛。
淨禮和尚想。
那胖子并未進來——大概是體型的原因,不太方便擠——就在門口招呼道:“淨禮小聖僧,受委屈啦!
”
臉上帶笑,笑得很輕浮:“快些出來,我已備下宴席,為你接風洗塵!
”
淨禮并未動彈,在栅欄後悶了半天,說道:“我小師弟呢?
”
重玄勝反問:“你不知道?
”
淨禮搖了搖頭:“先時有些事情在忙,昨晚才回返現世,立即就來臨淄了。
”
他很有些擔心地問:“我小師弟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
重玄勝笑容燦爛:“你的朋友姜望,正好有事在身,出國忙碌去了。
他說他約定了今日請你吃飯,自己不能到,卻也不能失約,便請我相陪。
這實在不好意思,我白天太忙沒顧得上,想起來的時候,你已經被請到了這裡……請小聖僧務必給我個機會賠罪!
”
“出國去啦?
”淨禮愣了愣:“去哪國了?
”
重玄勝一臉嚴肅:“國家機密,不能講的。
”
“噢。
”淨禮表情有些失落。
“來來來,快出來。
”重玄勝哄小孩似的招了招手:“我和姜望親如兄弟,姜望雖不在國内,我作陪也是一樣。
小聖僧放心,我可比他會玩!
接下來的行程,必叫你滿意!
”
“呵呵,不用了。
”淨禮說道。
但那表情分明是——
“誰要跟你玩啊?
”
“别啊。
”重玄勝這一次表現得非常誠懇:“我知道咱們以前有點誤會,但誰還沒有個年少無知的時候呢?
人都是會變的嘛!
你兩歲的時候尿床,不等于你二十歲的時候也尿床,對不對?
”
淨禮和尚悶聲道:“我兩歲的時候也不尿床。
”
“唉,那也不是重點。
來來來,聖僧兄,出來說。
”重玄勝熱情地招呼着:“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緣分來時莫閃躲。
你跟姜望是兄弟,我跟姜望也是兄弟,如此算來,咱們也是兄弟,何必跟我見外呢?
”
淨禮和尚走出陰暗潮濕的牢房,洗得發白的麻布僧衣,依舊片塵不染,他認真地看着重玄勝:“那你願意剃度嗎?
”
這實在是一個單純又幹淨的人。
換做一般人,興許就不好意思再忽悠他了。
但重玄勝是何許人也?
隻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有勁地道:“來,小聖僧,咱們說點别的!
你可知紅塵煉心,最重要的是什麼?
孤獨嗎?
清靜嗎?
都不是。
是紅塵!
不曆紅塵如何出紅塵?
不見衆生如何度衆生?
你今日有福了,臨淄有一個好去處,名曰紅袖招……”
兩人正在這邊糾纏間,忽有一名捕快匆匆進來,附在鄭商鳴耳邊說了一句什麼。
陪着重玄勝來牢裡撈人的鄭商鳴,霎時臉色一變。
重玄勝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卻并未相問。
鄭商鳴想了想,還是傳音道:“嶽冷的嫡傳弟子邱一凡,已被證實是平等國成員。
現在嶽冷已經被打入天牢!
”
天牢與他們現在所處的、都城巡檢府的這處牢房,壓根不是一個級别的牢獄。
裡面關押的,都是政事堂都有關注的囚徒!
可以說,進去了,就沒有出來的可能。
而嶽冷被打入天牢,就意味着,嶽冷和厲有疚的争鋒已經結束。
黃以行之死,春死軍統帥曹皆被污蔑,國之天驕姜望遭到追殺、陷害,照衡城總捕頭滿門被滅……這一系列的事件,都将歸責于嶽冷。
“這件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啊……”重玄勝撇了撇嘴。
“還在拷問,但他應該扛不了太久。
”鄭商鳴傳音道:“可以讓姜望回來了。
”
“還早着呢。
”重玄勝這話沒有傳音,而是直接說了出來:“這隻是第一個回合。
”
“什麼第一個回合?
”淨禮和尚問。
“紅袖招是第一個回合,臨淄的節目可是很多、很精彩的。
”重玄勝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笑呵呵地在前面引路:“小聖僧,來,這邊請!
”
……
……
便宜師兄在臨淄受苦受難時,姜望正在太虛幻境裡,感受左光殊的水界之術。
“很不錯!
”
地上水汽未盡散,已是交手之後。
姜望贊歎道:“此術已不輸我的火界,我完全找不到破綻所在,隻能以力強破。
你的确是一個難得的天才!
”
與随意盤坐在地上的姜望不同,左光殊雖然被打得面容焦黑、發髻散亂,但仍然極有儀表地站着。
聞聽此言,也隻冷哼道:“這有什麼好誇的?
根本也不怎麼費勁。
”
姜望上下打量着他,笑而不語。
左光殊終是無法承受這目光,有些僵硬地轉移話題:“我聽說你在齊國那邊出事了?
”
姜望撇撇嘴:“消息傳得倒是蠻快。
”
“你是天下第一内府,黃河魁首嘛。
”左光殊的語氣有些酸溜溜的。
姜望哈哈一笑:“這一屆你沒趕上,等下一屆,你去拿無限制場第一!
”
“那邊的情況……現在怎麼樣了?
”左光殊又問。
“沒什麼大問題!
”姜望語氣輕松:“齊國那邊的事情有人在處理,我這段時間在外面遊曆遊曆。
”
“我說……”左光殊想了想,還是說道:“你要不要來楚國轉轉?
”
姜望雙手後撐,饒有興緻地仰頭看着左光殊:“背齊投楚,跟你混啊?
”
被他應付小孩的态度激怒了,左光殊跳起腳來:“跟我混怎麼了?
我還不一定收你呢!
”
“好了好了。
”姜望很是敷衍地哄了一句,然後問道:“既然不是沒大沒小地想收我做小弟,那讓我去楚國,是有什麼事情?
”
左光殊哼了一聲,才有些認真地說道:“山海境将開,屆時很多人都會參與,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想請你一起。
此境是凰唯真所留,相傳他的九鳳之章,便在此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