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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彈指生滅

大道破天 潇騰 4908 2023-04-11 23:59

  姜望關于鄧叔所有的記憶,都和趙汝成聯系在一起。

  這位長輩的存在感不是很強烈,但若是細細梳理回憶,總能掠見身影。

  每次喝酒喝到很晚,去催促汝成回家的人。

  總是默默去付了賬的人。

  總是溫和地看着他們的人…

  他那時候甚至不知道鄧叔的全名,隻是和汝成一起這麼叫着

  是汝成的管家,也是汝成的家人。

  當然後來他也知道,鄧叔其實是一個高手。
是号稱“一指斷江”的鄧嶽,是帶着汝成,逃脫了秦國鎮獄司追的強者。

  而彼時那樣一位強者,給予那些少年的耐心,多麼可貴。

  楓林城裡的那一段日子,誰能夠忘記呢?

  汝成說鄧叔後來在草原做了一個五馬客,每天趕着幾匹馬,馱着貨物,四處售賣,遊戲人間,

  對于颠沛半生的人來說,那真是理想的生活。

  他倒也沒有想過打擾。

  隻是想着哪天與汝成再見的時候,大家一起聚一聚。
這一次過來草原,汝成進了厄耳德彌修行,他也隻能遺能作罷。

  沒有想過會是在今天,是在這種情況下,與鄧叔再見。

  不對

  “鄧叔”從濃霧中走出來,那漠然無情的眼眸,正與姜望對上,倏然便是一擡指。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邊荒的空間被洞穿了,發出這樣激烈的爆響,

  起初隻是一縷指風,終末已經跨越山河。

  它有一種勢無可匹的姿态,不能夠被任何力量所阻止,

  是命,是劫是一種擊破,一種洞徹。

  趙汝成曾經在觀河台上展現過的九劫洞仙指!

  彼刻的趙汝成,隻是修到第七劫,已經驚豔四方。
此絕世指法,第八劫在外樓,第九劫須神臨。
此時“鄧嶽”所發,正是完全形态的九劫之指。

  所謂“一指斷江”,當年斷的可是清水!

  姜望的眸光,一瞬間轉為赤金之色。
補完了幹陽之睡的外樓篇,又開始了《自見仙典》的修行後,幹陽赤瞳的力量與日俱增。

  即便是在這備受壓制的邊荒之地,也極大幅度地增加了洞察

  這個人不是鄧叔。

  雖然長得一模一樣,雖然氣息完全相同,雖然也有神臨層次的力量

  可他分明認不出自己來。

  那眼眸太淡漠,其間也看不到神采。

  但如果不是鄧叔,又為什麼會九劫洞仙指?

  心念急轉間,姜望左手五指一翻,憑空按出一團幽光來,已現禍鬥印

  山海典神印絕對是現世最強的印法之一,當它推演到盡頭,說震古爍今也不為過

  姜望的禍鬥印和畢方印,哪怕缺失總典,甚至隻是現有的八百七十一種印法之在他晉升神臨、洞徹其間奧義後,也完全可以作為神臨層次的常規力量

  但面對鄧嶽的九劫洞仙指,隻是神臨層次的常規力量,顯然并不足夠

  幽光瞬間被點爆,流逸在空中。

  那無色無形卻有質的指勁一往無前,直奔姜望之天靈。
卻在一縷赤紅色的、如豆的火焰前懸停。

  不,并非息停。

  而是截止,是沖撞,是對抗。

  九劫洞仙指勁被這樣一粒微小如豆的火焰所截住了。

  “鄧嶽”冷漠擡步,更往前來。

  體内狂暴如怒海的力量呼嘯着。

  噼啪!

  恐怖的洞仙勁猛然爆發,指勁并不顯于視野,但周遭空間都有黑色的裂隙隐現,隻見那如豆的火焰也在一瞬間被壓下去——

  但又擡将起來,将熄而複烈!

  乍看來,便隻是輕輕搖曳了一次。

  它如此微弱地燃燒着,卻那麼磅礴宏大,生機盎然。

  燃燒的不僅僅是火,不僅僅是神通,還有浩瀚如海的靈識之力。

  靈識幹涉現世,在此構建了如同神明的規則!

  如豆的火焰就這麼無聲擴開,将“鄧嶽”和姜望本人,全都覆蓋在其中

  天似穹廬,地如薄嶽,浮紅成氣。
自分清濁。
化生一個鮮豔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烈焰孕生自由之意志,美麗的焰花一朵朵綻開。

  邊荒那無所不在的“幹涸”,在此間也被焚滅了。

  即使是在邊荒的壓制之下,這個世界依然保有十丈方圓的規模

  火焰在此間極緻熱烈,如有生命燦爛鮮活,

  這是姜望的靈域。

  

  憑借着雄渾的神魂力量,在伐夏戰場上初成神臨,即已構建靈域。
而後在持之以恒的修行中,在稷下學宮裡的孜孜以求中,在對世界本質的進一步認知裡合火界之術入靈域,形成了真正的具有如神般威嚴的領域,亦是他現今最強的底牌之一,可以名之為“火域”

  九劫洞仙指勁可以輕易地洞穿空間,洞穿禍鬥印的收容極限,卻在姜望的靈域之前,難于寸進,

  因為此域另有規則,“鄧嶽”已不能“洞”之。

  九劫洞仙指最強的地方,就在于以神臨修為“洞”仙,甚至可以算是對真人力量的一種窺伺和觸碰

  如果是真正的鄧嶽,自然能夠迅速調整,重新洞穿火域規則。
那位截斷渭水的強者,以巅峰九劫洞仙指來襲,不說頃刻擊破火域,至少也不會如此刻這般徒勞無力,被輕易消解。

  現在的這個“鄧嶽”,擁有鄧嶽的力量,卻并不足夠匹配這力量。

  姜望在這樣的時候,驟然掀開他最強的底牌之一,以火域臨世,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這種程度的“鄧嶽”。
九劫洞仙指雖強,還不至于叫他如此不給自己留有餘地。

  他在這火域之中,審慎地與“鄧嶽”保持了距離,餘光卻看向另一邊——

  啪嗒,啪嗒。

  從濃霧之中,又走出一個身影。

  此人面目陰冷,身披一件質感如鐵的黑袍,袍角還墜着兩根黑色的箭頭。
随着他的緩步前進,在黑袍的背面,有一座黑獄的圖案緩緩浮現。

  玄獄垂箭袍,大秦鎮獄司!

  且此人是真個催動了鎮獄司秘法,不然玄獄垂箭袍的玄獄不會顯現

  保護趙汝成逃亡的鄧嶽,和追緝趙汝成多年的大秦鎮獄司司獄長聯手,且是在魔族橫行的邊荒,圍殺他大齊武安侯姜望這場景實在詭異,卻切實地發生了,

  怎麼可能呢?

  除非這位鄧嶽不是鄧嶽,這位泰國司獄長不是秦國司獄長,

  那他們是誰?

  真正的鄧嶽在哪裡?

  真正秦國鎮獄司司獄長呢?

  姜望滿心疑惑,可沒有太多的時間疑惑,

  因為随着這位不知姓名的“司獄長”加入戰場,他的攻擊也已經同步展開

  當他的形象變得具體,走進了姜望的視野中,夜晚便随之來臨。

  灰蒙蒙的天穹被黑色夜幕所遮蓋,那濃霧亦在夜色中翻湧。
舉目已然難見五指,風沙之聲漸已停息天地分陰陽,氣之一體有清濁。

  夜晚有一種沉寂的力量,絕不張揚,但無從抗拒,使世間萬物休而眠之。

  包括這裡的霧,這裡的風與沙。

  這種力量更在向姜望的火域蔓延,黑暗中有惡獸的喘息在迫近。

  十丈方圓的火域,成了這個夜晚唯一的光亮,像是茫茫荒漠裡,唯一的一頂屋帳。
用它那倔強的燭光,呼喚歸家的旅人。

  然而即便是在這火域之中,也未能有片刻甯靜。
駕馭九劫洞仙指的“鄧嶽”,與姜望在火域中激烈交戰。
囊衣與青衫共舞,指勁與劍氣齊飛

  茫茫邊荒,一望無際。

  暗鑫沉沉,不見東西。

  在距離生死線兩千六百裡的此處,本來并不特殊的此處…方圓數百裡之内,陰魔退散,獵魔人絕迹。
濃霧深掩,注定要埋藏一些故事。

  夜晚像是一個巨大的罩子,倒扣住此方天地。

  火域像是一隻小碗,碗中蟋蟀互鬥。

  在更宏大的視野裡,或許神而明之的強者争殺,也不過是蟋蟀搏命般的微小漣漪。

  但蟋蟀之鬥,勇烈難道不可見?

  便在此刻,姜望在縱劍與“鄧嶽”相抗的同時,左手倒翻,五指豎起隻是一錯,金青黑紅黃五色光團亮起來懸于指尖。
而在掌心的位置,躍出一團白色的光!

  那恍惚是一枚彎月,忽而又是一隻雪狐。

  皮毛白淨美麗,眸子魅惑如水。

  它一下子躍上高天,超出火域之外,虛懸穹頂,仰天而嘯

  無盡的、雪白的月光,就那麼傾瀉下來,一時如瀑,把這個夜晚照亮

  蒼龍七變之心月狐!

  月上中天,夜之主掌。

  火域之外聚集的蛇蟲鼠蟻,一時間全部顯現了行迹

  那個面目陰冷的司獄長,也再一次出現在視野中。

  姜望一邊劍鬥“鄧嶽”,一邊眸光巡行。

  赤金色的眸光所照之處,那水桶粗的黑蛇、飛行極快的黑蟲、大如石磁的黑鼠、口器鋒利的黑蟻……全都被赤紅的火焰點燃!

  像是長夜之中,一支支火炬亮起。

  三昧真火點燃了所有,也包括那位不知姓名的司獄長。
烈焰熊熊,在那件玄獄垂箭袍上放肆地燃燒。
他整個人陷在烈焰中,仍然不見表情,隻是擡起他的手,遙遙按向天穹、

  那在烈焰中霜白烏冷的手掌。
五指間有冰霜如蹼連接。

  而天空那隻散發無限月光、驅逐長夜力量的美麗狐狸,一瞬間皮毛已結霜。

  那靈動魅惑的眼睛,就此凝固。

  心月狐被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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