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大的青牙台,此時寂然無聲。
都些本應煊赫的光焰、氣勁,仿佛也被正要決分生死的兩人所懾服。
包括此方天地,包括所有規則。
唯有姜望與鬥昭,成為所有光線的落點,成為某種意義上的必然。
無盡星光之下,漫天飄雪之時,一種寂滅正在發生。
即便是在如神的層次,這也絕對是堪稱恐怖的力量!
天人五哀對上天下皆冬,誰生?
誰死?
玉華平靜地在等待結果,與此同時也有一縷淡淡的好奇萦繞在心間,好奇玉真師妹與姜望的關系。
當然,眼前這場戰鬥誰生誰死,都與她無關。
黃舍利是在做最後的欣賞。
她已經下定決心,哪怕神臨微瑕也要保住兩位美人的性命。
當然,事後肯定也是需要讨些補償。
她黃舍利好色而不卑微,願意付出,但絕不平白付出。
鬥昭的刀,姜望的劍,她都可以勉為其難地學一學。
不但要學,還要他們一招一式地慢慢教救命之恩,難道不值得?
姜望與鬥昭心無它念,目無餘者,仍然在試圖窮極這場戰鬥的最後一種可能,想要找到鎖定勝局的方式。
不是生死不重要。
而是此時此刻,已經想不到其它!
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這是一場太純粹的戰鬥。
純粹到隻有勝負本身,才是意義所在,所以他們也都太真切的想要擁有勝利。
誰不想戰勝鬥昭?
誰不想赢過姜望?
此時一個裘衣老者已經應赫連雲雲之召而來,攜天風而落,踏進青牙台上空,平靜地行走在星光裡。
可是他杖的手有些遲疑,而長相思和天骁刀,已經各自臨近了目标。
赫連雲雲緊張地注視着這一幕一天暗了!
不止是天光忽晦的那麼一下暗沉。
也不是類似于姜望引動道途殺劍,使星光短暫覆蓋了天光。
而是有一片幽暗,蒙住了天彎。
它不是虛無的概念,也不是易散的風景,而是實質的、極具韌性的存在。
如是一張黑布,如似一塊鐵闆。
你意識到若不做些什麼,它會一直存在。
它不是真實的夜晚,可是它比夜晚更深沉。
因為陽光無法将它驅散。
此刻青牙台昏暗的程度,即使是以赫連雲雲的芒青之眸,也覺得現在這天實在太暗了一些。
那裘衣老者霎時提杖,強大的力量瞬間驅散了老态,橫挪一步,攔到赫連雲雲身前。
不見任何光焰,但赫連雲雲的身周,明顯擺脫了壓抑。
而這老者隻是神色凝重地望向高空。
有一種巨大的恐怖,就在這一刻誕生!
此時鬥昭注視着姜望,姜望注視着鬥昭,沒有任何的言語,刀與劍本身即在表達。
對這場決鬥的尊重,對彼此的敬意,都在這絕命的攻勢中。
天穹便暗在此刻。
那吞噬了所有光亮的黑暗,仿佛天穹也壓落下來。
隐約雷鳴,天低一線!
那如夜幕鋪開的黑暗中,外凸出一張模糊的巨大人臉。
看不清具體的表情,說不明白他長什麼樣子,但可以感受得到他瞪大了的、充滿混亂的眼睛,以及張開的、貪夢的巨嘴!
魔物!
簡直荒謬,完全超出想象。
這裡是整個草原的中心,這裡是大牧帝國的制高王庭,大牧天子停帳之處怎會有魔物降臨?
在整個大牧帝國的曆史上,這一幕都罕見!
然市它切實地發生了它堅決地降臨,而極其強橫地擴張影響。
這張巨大人面出現的同時,諸多變化就已經發生。
譬如天地元氣好像增加了重量,變得晦暗且難以調動。
譬如立在高處裝飾青牙台的幾杆神幡,都齊整整地折斷。
譬如空間似乎正在朽壞,
可以讓人肉眼觀察得到纖薄。
譬如虛空之中魔影幢幢譬如,在姜望的兇腹之間,在那五輪天府之光中間,屬于心口的位置。
忽然沖出來一團魔氣!
這是一團扭曲混亂有如活物的魔氣。
它好像是拽着姜望的生機沖出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壯大!
姑且以它沖撞的方向為前方。
這樣的一團幽黑,從中分出了魔氣五縷,在尾部飄蕩着,如觸手一般,糾纏着姜望的五府之光,好像是在進行着某種程度上的綁定。
用魔氣捕捉神通之光,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手段。
而它前部最核心的位置,仍然不斷翻滾變幻,在某個瞬間修然凝實,凝成了一個面目溫吞的中年男子的頭顔。
赫然正是鄧嶽!
它一邊與天府之光對抗,一邊念念有詞,誦念着晦澀混亂的魔咒,叫人心煩意亂,神魂動搖。
你明明不曾聽過這等怪異的發音,可偏偏卻聽懂了它的表達。
或許那也并非它的表達?
“生死!
“幻滅!
“追憶!
“痛楚!
“貪婪!
“偏執!
或尖銳,或高昂,或幽咽,或沙啞一個個簡單的詞語,隻是誦念出來,卻制造了一種極端的混亂感受。
聽者無不煩惡,有一種神魂要洞破天靈離體的痛苦感覺。
此方天地都随之發生了莫名的變幻,恍然一瞬,讓姜望感受到了邊荒!
鄧嶽,邊荒,彈指生滅幻魔功,幻魔君諸念如流光閃過,姜望終于是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魔物降臨制高王庭,且正在蒼狼鬥場青牙台一青牙台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本人。
他被當成了媒介,被做成了道标。
邊荒裡倉促的一次遭遇,那位神秘莫測的幻魔君,就在他身上埋下了手段。
彼時的有驚無險,便是為了今日抓他為橋梁!
面對一位魔君的手段,此前堂無察覺當然是正常的。
隻是為什麼是自己?
為什麼是今天?
幻魔君的目的是什麼?
那塗扈在其中,又扮演的什麼角色?
心念急轉之間,身體的動作卻未頓止。
長相思在這個時候驟然一折,劍氣咆哮而起。
漫天碎雪逆飛天穹。
那遙遠星穹的星光肆意奔流,不斷地沖擊着這重暗幕。
使得籠罩高空的那張臉,都有些光影明滅。
而星樓星路極力綻放的強光,叫人們仰頭望去,就像是北鬥七星正在撕裂長夜!
在與鬥昭的生死關頭、勝負之間,姜望果斷轉劍。
但鬥昭的天曉刀仍在往前,寂滅一切的力量橫行四方,半點遲疑都沒有的一一刀斬在了姜望的兇腹之前!
刀鋒斬入呈現鄧嶽外貌的魔氣頭顱,這一張非常具體的臉,立刻呈現諸般惡相,華菱、惡臭、坐立難安!
整顆魔氣頭顔抖着,魔氣亦是一縷縷的轉為死灰色,逸散開來。
姜望和鬥昭幾乎是同時做出了選擇,在決分生死的緊要關頭,
一個眼神都沒有,就已經各自轉向,毫無保留。
一刺天穹人面,一斬心口魔顱,好像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默契。
但事實上隻是他們同時感覺到了緻命的危險,同時做出了當前形勢下最佳的應對。
兩位絕世天驕聯手對敵,且都展現了最強狀态,這一刻的攻勢何等恐怖?
那恍如邊荒般的幹涸感覺,都短暫地被排開了!
天穹當中那個巨大的人臉,忽地張開一吸一漫天星光皆入喉,無邊劍氣一口吞!
星光與雪色在這張巨口裡彙成奔流,而後皆被侵染成墨色,湧向那未知之處甚制于那立在遙遠星穹的四大聖樓,都有些搖搖欲墜,星光飄灑間,像是要被從古老星穹扯落!
姜望完全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道途之基已被撼動!
他一路走過來,以汗水鑄就的修為,
都在此魔的這一口裡動搖了。
這是什麼層次的力量?
然而幻魔君的手段,又豈止如此?
那一團魔氣此前毫無波瀾,更多隻是作為道标存在。
此時倏然躍出姜望心口,便迅速地攫取了力量,凝聚成魔顱,五道魔氣如觸手,生生把姜望的五府之光都按了下去。
古今罕見的天府之軀,正在熄滅!
上一刻還在昭顯強大的姜望,這一刻身周赤火已落,身後霜披已凋,就連眸中那不朽的赤金之色,竟然也漸漸褪去。
在他的五府海中,驚濤駭浪都被壓制。
五道魔氣如通天之柱,直接從穹頂撞下來,打破一切有形無形的阻隔,撞在五座内府之上!
白雲童子費勁地控制着雲頂仙官,想要以之驅逐外敵,那魔氣隻是一震,雲頂仙宮便似被卸掉了關節,就此一動不動。
白雲童子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臉色煞白,牙齒不停地打架。
通天魔柱鎮五府,乃制于以此為中心,魔氣蔓延四海,有一種改天換地的霸道。
而在五府海之外。
這顆硬扛鬥昭一刀的魔氣頭顱,在不斷寂滅的同時,亦是從瞳孔位置穿出兩道魔氣,絞成黑索,順着天骁刀的刀鋒飛速蔓延一瞬間就已經将鬥昭捆住!
他完全抗住了天人五衰!
以鬥昭之能,也根本避不開這兩道黑索。
璀璨奪目的鬥戰金身,在這恐怖魔氣的侵蝕之下,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黯淡。
他的刀意暴漲,
刀勁狂飙,可根本無法突破分室。
金色的鬥戰靈域和赤色的火域,在這一刻也放開了糾纏,轉為互相配合,一同碰撞着驟臨的魔物規則,想要掙紮出短暫的自由。
卻幾乎是同一時間黯滅!
方圓八百丈的鬥戰靈域,方圓一幹丈的火域,像是兩個水泡被輕輕戳破了,甚制沒能制造半點波瀾,
兩位絕世天驕的規則,在這時完全不被認可。
天低又一線。
金赤皆消!
紅底金邊的霸氣武服,和那仙氣飄飄的潇酒青衫,此時都被墨色浸染。
這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