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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此時不知青天外

大道破天 潇騰 6631 2023-04-11 23:59

  麻雀的叫聲是雜亂而尖細的,叽叽喳喳,沒個韻調。

  但并不會影響窗裡人的心情。

  “相爺的教誨,林正仁必定牢記于心。
”林正仁十分謙卑地道:“書上說所知越多,越覺自身渺小,我領會相爺越多的教誨,越覺高山仰止。

  有些話就算你知道它不是真心的,也十分順耳。

  杜如晦矜持地撚了撚胡須,又坐了回去,歎息道:“可惜一樣米養百樣人,如那姜望,也是我莊國出身的人才,卻半點不顧念國家。
實在可惜。

  “我以為并不可惜,有才無德是天下害!

  林正仁義正辭嚴地說道:“世人都說姜望英雄,其實都是看不透其人的本質。
究其根本,他隻是個欺軟怕硬,媚上淩下之輩,是個隻許我負他人、不許他人負我,小肚雞腸、睚眦必報的奸佞小人!

  對強過他的人,就滿口公義道德規矩,對不如他的人,生殺予奪,哪會留情!

  當年他還默默無聞的時候,把他後母送到我族弟的床上,死皮賴臉要與我林氏結成姻親,對我百般讨好。

  可一轉身,他不知怎麼與那祝唯我勾搭上了,便敢借了薪盡槍上來堵門!
當時我顧念同為道院弟子,便放了他一條生路。

  他卻視此為奇恥大辱,修煉有成之後,屠我林氏滿門!

  這樣的人,要我說,幸虧他不在莊國,不然他日為害,其禍何極?

  在齊國,好歹還是有人能治他的。
他這才還能保持一些僞善!

  與其說林正仁對姜望恨之入骨,每每提及,怨恨不絕。
但不如說他一直在用這種同姜望勢不兩立的态度,來展現他在莊國陣營的堅定性。

  他越是怨恨姜望,就越有被使用的價值。

  杜如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語帶感慨:“還是正仁你看人準啊。

  “我也隻是接觸得多一些,所以更了解他的真面目罷了。
”林正仁低眉順眼,又小意地問道:“話說回來,之前在不贖城那邊,您為什麼不直接……”

  他的話沒有說全,但問的無非是杜如晦為什麼不親手殺了姜望。

  當時明顯是有機會的。

  在他的角度看來,他這一次拿着姜望的行蹤去找杜野虎,本就是在杜如晦監督下的一場行動——若非有杜如晦壓陣,他怎麼可能現在去找姜望!

  他知道這一局不止是對杜野虎的考驗,也是對他的考驗。
杜如晦考驗杜野虎的忠誠,而考驗他的能力。

  有了黃河之會上的那檔子事,他的忠誠永遠不會再被信任,而他如果不能夠表現出足夠的價值,展現他這段時間以來努力的成果,他非常清楚他會是什麼結局!

  他竭盡全力,和杜野虎聯手,終于是給姜望造成了一定的傷勢,完美應用既有的條件,把一切都發揮到了完美的地步。
極限地展現了他的能力……這就足夠了。

  要殺死姜望他當然願意,但是要讓他拼命去殺,他肯定跑得比誰都快。

  而彼時杜如晦來得太巧。

  恰是姜望脫身,恰是杜野虎将死。

  他有足夠的理由懷疑,杜如晦始終在監察戰局。

  所謂千軍易得,一将難求。

  現在的莊國軍方,年輕一輩确實沒誰及得上杜野虎。
那是真正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威信,戰為先鋒退則斷後,杜野虎的悍勇,連他都有耳聞。

  若是換了一個人,或許會覺得,可能對杜如晦來說,在當時的情況下,救杜野虎更重要。
杜野虎是軍方大将,杜野虎是莊國軍方的未來……

  但林正仁當然不會那麼想。

  杜野虎當然是天生将才,當然悍勇、純粹、好用。
但相較于姜望這個人未來有可能造成的威脅……根本就不應該成為一個選擇。

  在姜望已經受傷的情況下,直接殺死他,把責任全部推在杜野虎身上,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做到嗎?

  杜如晦本就是打着阻止杜野虎沖動的幌子離境的!

  像杜如晦這樣的人,一定早就做好了方方面面的打算,在任何一種情況下都可以及時應用。

  是什麼導緻已有預案的這些,并沒有施行呢?

  杜如晦确實殺不了姜望?
或是完全無法遮掩推責?

  當時還有别的強者在場?

  林正仁并不知道莊高羨杜如晦與凰今默祝唯我大戰,而後又談和的事情。

  在他的視角裡,他這一次竭力表演的行動,就是整個行動的全部。

  所以他很好奇原因。

  然而……

  杜如晦隻是淡聲道:“你也累了,先下去吧。

  林正仁心中一凜,自知是說錯了話,這事問不得。

  他太明白這位大莊國相的心思有多麼淵深,适才所有的溫情隻是一種默契的假象。
如果有需要,捏死他的時候杜如晦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盡管心中駭浪疊起,湧來千頭萬緒。

  卻也不再說一句廢話,隻恭恭敬敬的道别離去。

  杜如晦獨自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思考着這個國家方方面面的事情,并沒有去看林正仁的背影。

  他不必給這個人太多壓力。

  林正仁是個很“識趣”的人,隻要确保讓他看到利益,他就會足夠恭順。
他的能力也很突出,交代給他的任何事情,都能處理得妥當。

  隻要能夠壓得住他,就可以用,且很好用。

  要說信任的話,相較而言,還是杜野虎那樣的人更可靠一些。
可惜又太過沖動,是将才非帥才。

  想到這裡,杜如晦忍不住按了按額頭。

  林正仁、杜野虎、黎劍秋、傅抱松。

  這些年輕人各有各的可用之處,可也各有各的毛病。

  要是祝唯我未叛,也不必擔心林正仁的以後。

  要是董阿還在,自己更不必勞心于這些……

  想到這一次與祝唯我的正面交手,杜如晦不免生出一些疲憊來。

  時間證明,他當初的确沒有看錯,祝唯我的确是莊國最傑出的天才,然而……

  人終歸沒有一雙洞徹時光的眼睛,就算你有再深邃的智慧,思考了再多時間,做出了當前局勢下最好的選擇……

  放在曆史的片段裡,拉開了時間來度量,它也許反而是錯誤的。

  當然,錯誤和正确,也隻是相對的概念。

  身後在玉京山所受的鞭痕,現在還隐隐作痛。

  但杜如晦隻給了自己一次歎息的時間。

  一聲歎息後,就已經将這些疲憊抹去。

  他重新是那個智珠在握的大莊國相,重新把握這四千裡山河。

  他站起身來,腳步輕輕一踏,再落下時,已經出現在一處軍營中。

  

  他的臉上,已經完全見不到關乎疲憊、虛弱之類的東西。

  他昂直地站着,烏發如墨,抵抗着時間的刻度。

  他的眼睛,深邃而有威嚴。

  但哪怕是對着守在營帳外的區區一個衛兵,他的語氣也很和緩:“去告訴杜野虎,老夫來看看他。
問問是否方便進去。

  天子賜的宅邸,杜野虎幾乎從未去住過。

  他永遠都是住在九江玄甲的軍營裡,跟手下士卒打成一片。

  莊國邊軍他輪駐了個遍,不是在戰場,就是在奔赴戰場的路上。

  哪怕是正在養傷的時候,他堅持不肯在條件舒适的太醫院,執拗地要回軍營裡住。

  杜如晦當然可以一步踏進營帳裡,但杜野虎這種性格的年輕人,格外需要尊重。

  他也願意給予。

  衛兵走進去沒多久,杜野虎便胡亂披着一件袍子出來了。
便是見國相,也不怎麼修邊幅。

  “見過國相大人。
”他拱手道。

  語氣也是粗疏的。

  “你傷還沒好,怎麼還迎出來了?
我不是說等我進去嗎?
”杜如晦很生氣也很親切地呵斥了一句,又瞪着那個衛兵:“你怎麼傳的話?

  杜野虎拍了拍衛兵的肩膀,示意他離開,自己則道:“國相大人駕臨,末将怎能不迎?

  好歹禮節是有的。

  雖然完全比不上林正仁那般的圓潤。

  但對杜如晦這等見慣了虛情假意的人來說,反倒覺出幾分可愛。

  看了看這位英年早胡的年輕人,大莊國相聲音裡有一些笑意:“你好像對老夫還有怨氣?

  “不敢。
”杜野虎悶聲道。

  “走吧,進去聊聊。
”杜如晦說着,也不待杜野虎回答,掀簾便走進了軍帳裡。

  偌大的軍帳,裡間空空蕩蕩,幾乎看不到什麼裝飾。

  一些兵書,一些酒,一副甲胄,除此之外,别無它物。

  冷峻極了。

  杜野虎一聲不吭地跟了進來。

  杜如晦随意地翻着案上的兵書,發現不少地方都有鬼畫符一樣的文字筆記。
内容且不去說,也看不太懂……至少态度是認真的。

  “你覺得林正仁這個人怎麼樣?
”他随口問道。

  杜野虎摸不清杜如晦心裡想的是什麼,不明白這個問題藏着什麼深意。

  但很早以前段離就告訴過他,在莊高羨杜如晦面前,永遠不要有鬥智鬥勇的打算。
除了心底最深的秘密永遠咬死外,其它的都完全按照本心來,照實說話,照實做事。

  不要表演。

  所以他道:“我不喜歡他!

  杜如晦慢慢地翻着兵書,似乎對杜野虎的回答并不意外,隻慢條斯理地道:“我隻問你覺得這個人怎麼樣,沒問你喜不喜歡他。

  杜野虎闆着臉,語氣裡有一種不情不願的别扭的味道:“本事是有的。

  “不錯,看得到别人的優點。
”杜如晦點點頭表示贊許,又翻了幾頁,問道:“說說看,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杜野虎甕聲道:“我不知道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老要猜他的意思又猜不到。
跟他待在一塊很累!

  杜如晦眼角的皺紋深了一些,有一種想笑的感覺。

  但畢竟有國相的身份和态度在。

  因而隻是嚴肅地道:“你們都是我莊國的後起之秀,同殿為臣,怎可随意地說什麼不喜歡這人之類的話?

  杜野虎好像很不服氣:“您問我我才說的。

  “還挺會犟嘴。
”杜如晦把目光從兵書上挪開,落在杜野虎臉上:“我看你傷是好得利落了!

  “沒好也差不多了。
”杜野虎梗着脖子道:“您要想打我軍棍那就打吧。

  杜如晦伸指點了點他:“你啊你,莽夫一個!
也不知什麼時候能成熟一點!

  這話就顯得很親近了,有一種長輩式的關懷。

  換成林正仁,說不定馬上就跪下來叫爺爺。

  杜野虎卻隻是杵在那裡不說話。

  這是他不如林正仁的地方,也是他比林正仁可貴的地方。

  誠然杜如晦永遠不會完全地相信誰。

  但莽直的漢子,喜怒都在臉上,總歸是讓人沒有那麼戒備的。

  杜如晦看了他一會,又問道:“這次你擅自領兵去伏擊姜望,對錯我且先不論了……你覺得林正仁是怎麼想的?
他盡全力了嗎?
認真想想!

  杜野虎臉上有些不服不忿的,但畢竟還是尊重國相的權威。

  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才說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說恨好像也沒有很恨。
至于說盡全力……我分辨不出來。
但是他的布局确實很厲害,針對性也很強,好像對姜……那個人非常了解。
如果不是他,我遠遠傷不到那個人。

  伏擊姜望一戰,從頭到尾,林正仁臉都沒有露一個,很難說他是真的拼盡全力了。
整場戰鬥裡,一直都隻是杜野虎在拼命罷了。

  杜如晦點了一句:“姜望在外面有個天下大宗出身的仇人,前陣子與林正仁有過接觸。

  杜野虎不說話了。

  段離告訴過他,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就不說話。

  杜如晦又問道:“姜望出現在不贖城的消息,是林正仁告訴你的?

  “是。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要告訴你這個消息?

  “我不知道。
我沒想過。

  杜如晦的聲音很平靜:“現在想。

  杜野虎倏然感受到一種壓力,他敏銳地感覺,這個問題可能很緻命!

  但他不能多想。

  他沒有理由在杜如晦身前多想,畢竟他是如此深愛這個國家,如此信重國相以至于敢在國相面前使性子……

  他索性以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姿态道:“我哪知道他為什麼?

你們一個個說話繞得很!

  杜如晦看着他,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你脖子上頂這麼大個腦袋,就隻是用來吃飯喝酒嗎?

  杜野虎明顯不服氣,但憋在那裡,什麼都沒有說。

  杜如晦又罵道:“你也不想想,姜望是那麼好對付的嗎?
那是觀河台第一!
你有幾條命夠填進去啊!
說去伏擊就去伏擊?
你什麼境界,人家什麼境界?
你的對手都是誰,他的對手都是誰?

  他滔滔不絕地罵了一通,仿佛真的對杜野虎的‘擅自主張’氣憤非常,又瞪着杜野虎:“想說什麼你就說啊,别憋着了!

  杜野虎真個就梗着脖子道:“怎麼不能對付了?
他不也受傷了嗎?
也沒比我多個鳥!

  哪怕自己的情緒并不真實,杜如晦也一時真生出了幾分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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