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亂石谷的天然陣法跟腳難尋,舉目四望無所察。
姜望自己對陣法又是沒什麼了解的,他不比李龍川、晏撫那些名門子弟,什麼知識都能接觸,自小夯實了無比穩固的基礎。
修行時間有限,資源更有限,他必須有所取舍。
如陣法、醫術之類,就是他的“舍”。
但這枚齊刀錢竟是認得路的,在怪石之間自如來去,領着姜望左繞幾步、右繞幾步,視野之中,便已出現了敵蹤!
姜望首先看到,砍頭人魔桓濤魁梧的身影,正立在一塊怪石之側,像是一塊人形巨石,目視遠方,似在尋找着什麼。
餘北鬥送來的這枚刀錢還真是管用!
先前已經交過手,雖然過程短暫,但已經略窺得這肌肉壯漢的實力。
單對單之下,姜望有十足把握。
堂堂黃河魁首,在此等情況之下,自然是二話不說,提劍便前。
身如電掣,轉過拐角,視野豁然開朗!
但見桓濤高大的身形之前,一胖大身影、一削瘦身影、一婀娜身影,齊刷刷回頭。
鄭肥、李瘦、燕子!
兩邊面面相觑,一時都愣住。
桓濤這才後知後覺地轉回身來,正看到手提長劍、氣勢洶洶、很明顯是要來砍他的姜望,忍不住咧開嘴,笑了。
……
……
洞窟之中,卦師連同皿魔一起,為餘北鬥所鎮,也與餘北鬥進行着對抗。
三方都動彈不得。
餘北鬥當然強大,但深入皿魔之源、磨滅《滅情絕欲皿魔功》,本就耗力甚巨,須得窮盡智勇,再加一個卦師,也不免有些力有未逮。
否則的話,他不會留卦師一命,更不會放任腦後的皿包和頭頂的鬼頭刀。
面上流淌的皿痕,也是很影響形象的……
可以說在這種狀态下,三方都是在硬撐。
如果有可能,三方都想強勢掃除此局。
奈何各有算計、彼此碰撞,而都難如願,陷入此等局面中。
此時一點外力,就很有可能打破平衡。
皿魔的來曆最是恐怖,但在現世之中,他反倒是最不需顧慮的,因為沒有外力可言,缺乏變數。
在此等糾纏的狀态下,可以被死死算在局裡。
事實上若不是卦師突然出現,滅情絕欲皿魔功消失至少千年,幾乎已成定局。
而卦師和餘北鬥則不同。
在此等時刻,卦師寄望于他帶來的四位強大人魔,餘北鬥則把重注壓在姜望身上。
對餘北鬥來說,姜望搏殺景國蕩邪軍四名神通外樓修士的戰績,并非秘密。
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在單對單的情況下,姜望可以搏殺任何一個外樓級人魔。
而亂石谷的先天離亂陣,恰恰可以創造這樣的條件。
這是他早就布下的後手。
但卦師笑了。
“姜望已成天府?
所以給了你這樣的信心?
”他問道。
“古往今來,有記載的内府修士最巅峰戰績,是天府老人搏殺三位成名已久的外樓強者,成為不朽傳說。
我帶來的四個人魔,哪個也不輸于天府老人的對手!
你覺得……姜望可以鑄就新的傳說?
”
餘北鬥皺眉:“什麼意思?
”
“什麼意思?
”卦師笑得暢快,笑他終于勝了一步:“不是隻有你懂先天離亂陣,也不是隻有你在亂石谷布下了手段!
你的因果之線……該斷了!
”
……
……
斷魂峽外,林羨失魂落魄地走出峽谷口。
脫離了兩側高聳險峻的峭壁,炙烈的陽光一下子就傾瀉下來,覆了滿身的熱意,也刺得他的眼睛發澀。
練刀這麼多年,練得這樣拼命,到底是了什麼?
是否有些事情,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
就像容國之于齊國,就像自己之于姜望……
難道努力隻是為了讓人更絕望?
林羨擡起頭直視驕陽,感受着烈日給眼睛帶來的痛苦。
那種痛苦讓他清醒,也讓他掙紮。
應該低頭往前走,還是繼續注視它?
每一塊肌肉都蘊含着力量,林羨依然可以感受到自己對身體的掌控。
他能察覺到自己的強大……但腳步已無法再堅定。
忽地咬了咬牙,提起柴刀,轉身又奔進峽谷裡。
出于某種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他想再去看看那位黃河魁首。
想知道那個名為姜望的絕世天驕,來這斷魂峽是為何?
他想要再看一眼,哪怕驕陽不可企及,至少也要知道,到底有多遠!
……
……
已經啟動的先天離亂陣中,驟然相逢的五人,面面相觑。
桓濤首先咧嘴一笑,這個笑容,在氣質剛硬的他身上,顯得相當滑稽,很不協調。
但不久前才被對方一劍擊退的他,此時帶着一群強者回來找場子,以四毆一,真是不講武德……呸!
真是忍不住的開心。
不過比他更開心的是鄭肥。
這胖漢一手提着砍刀,臉上滿是驚喜:“小姜!
你來找我玩的?
”
說到激動處,他拎起砍刀,铛地一聲,就砍在了旁邊的怪石上,砍得火光四濺。
旁人大概很難理解,他對于“玩”的定義。
李瘦當然是可以理解的,不過他有不同意見。
小聲地道:“可能是找我玩也說不定。
”
鄭肥拿眼一瞪,氣勢洶洶。
他就撇了撇嘴:“找我們倆嘛!
”
燕子卻不理會這兩個活寶,隻冷眼瞧着姜望,笑聲裡帶着寒意:“真是巧啊,少年郎。
”
她本來還疑惑,為什麼跟桓濤退進亂石谷中沒多久,這個破陣就突然發動了。
再過一會,鄭老三和李老四也被人丢了進來,本應各自散落的大陣之中,他們四個卻莫名其妙地擠在一起,傻愣傻愣的,讓她心煩。
現在看來,分明就都是卦師的安排。
卦師真的很會算!
五個人裡有四個人心情都很好,不幸的是,姜望恰恰是唯一那個心情很難好起來的人……
他看着面對他的四位人魔,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忍不住看了那枚齊刀錢一眼。
如果沒有理解錯的話,所謂“帶着我一個個去殺掉他們”,應該是指殺完一個再去找下一個,而不是一個一個都挨在一起的意思吧?
現在是怎麼個局面?
帶路帶到了狼窩裡?
他們能答應單挑嗎?
!
也不知是不是這眼神怨念太重,他剛剛一看過去,想要個解釋,便看到那枚飛在空中指路的刀錢,忽然直線下墜,落在地上,再無反應。
姜望:……
這就是傳說中的裝死吧?
什麼他娘的神鬼算盡啊!
如果一切能夠重來,再回到臨淄大街上,看到那個倒下訛人的老頭,他隻想對焰照說三個字——
“撞過去。
”
但此時此刻,他隻能握緊長劍……
自己撞上了上去!
面對四位實力恐怖、神通各異的外樓境人魔。
轉身就等于放棄這一局。
就是把自己的性命,交由他們裁決。
賭一賭他們是否會心軟,是否會失手,是否有慈悲。
姜望有時候會賭,但從不賭這些。
他隻賭他自己能否掌控自己的命運,他隻賭他的劍,能否在自己身死之前,先殺死對手!
哪怕是曾經留下不朽戰績的天府老人,當年面對的形勢,也不及此刻。
四位人魔,哪個都是兇名遠揚,比之地獄無門這等新生勢力的閻羅,都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麼就應該放棄嗎?
因為極限早已經劃定在那裡?
因為被視為内府層次古今最強的天府老人,也不曾挑戰過這樣的對手,所以這注定是一件毫無希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