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褚良三拒降書,陽建德不得已之下,決然興兵,诏令舉國勤王。
從天下公議來說,陽國興兵讨伐困鎖國境之軍,于義于理,均無可指摘。
但同時,齊國為了維護東域秩序,出兵封鎖瘟毒,使其無法繼續蔓延為害,這同樣說得通理由。
尤其陽國本為齊國之屬,從禮字而言,陽境亦能算作齊土。
況且重玄褚良兵鎖陽國,明面上的确隻針對了瘟毒,未侵陽國一寸土地。
若遭到陽軍攻殺,反擊也在情理之中。
也就是說,在“天下公議”這個陽國唯一可能占據優勢的層面上,因為重玄褚良八風不動的穩當,齊陽雙方站在了同一起點。
兩位舊日袍澤的正面交手,第一回合,陽建德已是輸了。
在他決定發兵的時候起,就輸掉了公議上讓人同情的可能。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選擇,仍是囿于時局、大勢,不代表陽建德便不如重玄褚良。
隻是雙方手中所握的底牌,實在差得太遠。
而且“公議”這種事情,雖然有其意義所在,但在大部分時候,都不可能決定戰争走向,
陽建德若能擊破重玄褚良,外交餘地一下就能打開。
若不能,自是萬事皆休。
……
承平多年,兵戈驟起。
整個陽國大量兵馬彙于王都,陽建德要于太廟祭祖祭天,而後親率舉國之兵,與重玄勝戰于邊境。
陽國三郡,曰衡陽、日照、赤尾。
衡陽郡是王都所在,自不必說,可戰之兵幾乎全都奮起,一日之間聚兵十五萬。
其中五萬本是拱衛國都的王師,其餘十萬則是各地城域所聚。
但在赤尾郡,各城域反應便沒有那麼積極了。
堪堪湊齊了五萬戰兵,奔赴王都。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兩萬都是義兵,自備兵甲糧草随行。
而至少有一萬義兵,都出自倉豐城。
再至日照郡,積極性又更低一籌。
首當其沖的原因,當然是正在陽國肆虐的異變鼠疫。
數十萬大軍聚集,兵煞足以沖散如瘟疫這般的邪祟之氣。
戰兵本身不虞為鼠疫所侵染,然而陽國各地百姓,至今仍未有得到一個妥善的保護方略。
每一個士卒,都是有皿有肉的人,都有自己的親人朋友。
先國後家當然可以稱得上偉大,但先家而後國,才是人之常情。
有舉家捐國的,也有關門避禍的。
人各不同。
然而真正核心的原因,其實是陽廷這麼多年來治政混亂、無心民生的惡果。
陽建德一心撲在修行上,不理國事。
而死掉的太子陽玄極隻顧着攫取權力,打壓兄弟,于國事其實也甚是敷衍。
在這次白骨道醞釀的鼠疫之禍中,陽庭的行政低效、事功無能……暴露得淋漓盡緻,可以說早已失去民心。
當然,在日照郡,就更多是郡守宋光的個人原因了。
早在陽建德诏令勤王之前,他就已經出手,聚兵聚糧。
雖則嘉城新任城主石敬死于非命,但僅此郡的剩下六城,便為宋光聚攏了八萬戰兵。
在其不遺餘力的搜刮下,錢糧更是不計其數。
然而他隻送了一萬老弱病殘奔赴照衡城,自陳日照郡地形特殊,最近齊國,要保留“老邁餘力,為吾王屏障”,實則擁兵自重,待價而沽。
他的奏疏,把陽建德都氣笑了。
龍椅上,陽國的第二十七代國君拈着這份奏疏,不無失落地自嘲道:“想不到我陽氏建國數百年,自臣齊之後,短短幾代時間,便已失盡人望。
”
劉淮在一旁陪着寬慰道:“至少在王都所在的衡陽郡,朝廷仍是民心所向。
聚兵十萬,已是傾巢而出!
”
陽建德搖頭道:“就在孤鼻息之下,直面劍鋒,不敢不來罷了。
真正赤誠捐國的,又能有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