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險些擦着黑,丘吉落了轎,捧着一隻錦盒,腳步匆匆地往國庫走。
待第一重門外的守衛驗證過身份,他緊了幾步,走入裡間,老遠便開始道歉:“姜爵爺,實在抱歉,累您久候!
我在宮裡請令求文,耗去了不少時間,這才趕來!
”
他乃是司禮監的八名秉筆太監之一,在宮裡的地位,不輸于另外八位随堂太監。
唯有如此,才有資格拿來國庫的鑰匙。
與掌印太監韓令雖是沒什麼可比性,但也是內官之中較為上層的人物。
一見面就賠禮道歉,三言兩語便把姗姗來遲的原因解釋清楚,很見處事風格。
按理來說,內官體系與外官無涉,他也本不必對一個四品的青牌如此客氣。
不過“國之天驕”這個名頭,卻是也不好說,未來走到什麼位置都有可能。
守門的國庫衛士見怪不怪,有什麼想法也隻在心底。
姜望從火界之術的觀想中退出來,全無等了一個下午的焦躁,微笑道:“不妨事。
我知曉有些規矩走起來,是很要時間的。
”
出現在他面前的這位內官,身形有些單薄,但五官溫和,面色紅潤。
修為應是不俗,在宮裡的地位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姜望沒有失禮地上下打量,而是一眼看過去後,就很坦然地與其人的眼睛對視。
“您能夠理解就太好了!
”丘吉笑道:“那咱們這就進去,不耽誤您的修行。
”
“您先請。
”姜望禮貌地說道。
說起來,什麼達官貴人、名門子弟,丘吉見得多了,像姜望這般不驕不躁的,還是少見。
他看得出來,對方并非是因為出身不足,而不得不體現溫和。
相反的是,其人有一種笃定的自信,仿佛随時準備好了迎接一切,故而能如此從容。
作為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出宮辦事的機會不少。
他見過的人裡,也有那出身貧寒,但一舉成名的,往往一個比一個的想證明自己,尤其無法忍受慢待。
姜青羊真是不同。
不過這些想法,也隻在丘吉心中。
丘吉趕到此地之後,拿出印文,驗證了身份,國庫的第二扇門此時才能被打開。
倒是沒有見着看門的人,不知藏在何處。
跟在丘吉後面,進去之後,便見得一面鐵壁,鐵壁上浮雕着種種說不出名字的異獸。
兩邊都有巷道,也都有轉角。
他們是靠左而行。
丘吉捧在錦盒裡的,是半邊令印,另外半邊,在“術庫”看守者的手裡,需要憑借司禮監出具的行文調動——這也是丘吉所說“請令求文耗去不少時間”的原因。
姜望跟在這位秉筆太監身後,任他應對各種查驗。
總之繞得迷迷糊糊的,很是繁瑣,最後總算走到了對應的術庫門前。
在丘吉和術庫看守者的令印相合後,術庫的大門才緩緩打開。
沒有想象中的高闊、堂皇。
隻有一排排的石架,擺放着大大小小各種材質的書籍,當然也有一些玉簽、玉簡、竹簡之類。
分門别類,一一排列整齊。
灰塵自是沒有的,這裡的藏品定期有人維護、更換、增補,而這裡大大小小的防護法陣,足以保證它們長久留存。
“這是内府境層次的術庫所在。
”丘吉出聲介紹道:“您可以在其中任選。
”
這座術庫的看守者全身裹在甲胄裡,除了一雙眼睛之外,看不到其它。
其人也不說話,就隻是默默跟在丘吉和姜望的身後,看樣子隻是單純的監督。
任選當然是很好,但選擇太多了,足以挑花眼睛……
姜望左顧右盼一陣,也沒瞧見自己想要的秘術種類。
丘吉站在一旁,忽地笑道:“我來之前,對這裡的術法略為了解過。
姜爵爺如果相信我的話,不妨跟我說一下,您的要求。
”
“這再好不過了!
我自是相信公公的。
”姜望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立即誠懇說道:“我想要一門瞳術。
”
丘吉笑了笑,一息都未猶豫,便徑往前走,走到第二十七排書架前,才站定下來,說道:“這些都是内府境層次的瞳術。
”
姜望跟過來看了看,這一排石質書架上,果然都是各種瞳術秘籍。
無論書籍還是玉簽,自然都是不允許直接翻看的。
對于很多修行者來說,看過,就是學過了。
不過每一門瞳術旁邊,都立有一塊木牌,上面大略記載了秘術的來曆和大概效果。
比如姜望眼前的這份竹簡,木牌上便書有“伐陽所獲,陽氏灼皿赤瞳内府篇,攻伐之術。
”
真是奇妙的緣分……
滅陽之戰,姜望參與其中,也以軍功得爵。
現在則在齊國的國庫裡,看到陽國王室的瞳術秘籍。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種糾葛。
當然,這門瞳術并不合他的意。
陽國王室的秘術,弱肯定不會弱。
不過姜望現在優先要選擇的,是類似于李龍川燭微神通的瞳術,以配合聲聞仙态,補完“知見”部分。
但這麼多的秘術,一個個看過去,卻也不知道何時了……
姜望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默默地用目光搜尋着。
察言觀色的丘吉又笑道:“姜爵爺需要什麼類型的瞳術,或者有什麼更具體的要求,也不妨跟我說一下。
我對這裡略有了解。
”
姜望并不拒絕這份好意,他心中也早已想好自己的需求,直接說道:“我需要強化洞察能力的瞳術。
在此門類下,優先考慮更具潛力的瞳術。
”
要求有潛力,自然是為了演道台的推演做準備了。
盡管姜望從未學過瞳術,但内府境層次的瞳術,對他現在的實力來說,幫助可能不會太大。
所以他考慮得更長遠。
演道台把秘術推演到更高層次,也是需要秘術本身有一定潛力的。
像吞毒刺之類的低級道術,推演至吞毒花就到頂了,耗功再多,也無法拔高,潛力就隻到那個地步。
丘吉這次倒是略想了想,然後往前走了三步,在左側書架第三行點了一下,“這門。
”
又往前走了十餘步,在右側書架第四行點了一下,“這門。
”
再往前兩步,斜指着右側書架頂層位置,“這門。
”
最後停下來,笑道:“這三門都符合你的要求。
考慮到潛力的話,最好還是第二門。
”
姜望跟着一一看了過去,隻覺得其人介紹的這三門瞳術,果然都很不錯,都相當符合他的要求。
要不怎麼說,內官那麼多人,丘吉能當上司禮監的八位秉筆太監之一呢!
這哪裡是略有了解?
他簡直是對整個内府境術庫裡的秘術都了如指掌。
以他的身份和年紀,不可能學會整個内府境術庫裡的所有秘術。
所以他應該也隻是記了一下那些木牌上的簡略信息而已。
做到這件事情,大概唯一的價值,也隻是在現在的這種時候,向某個人示好了。
可司禮監有八個秉筆太監,八個随堂太監,都有資格出宮辦事。
就算是皇帝要賞賜誰,也未必是他來帶路。
正因為此事如此費而難惠,才恰恰說明丘吉此人的用心。
在這種事情上他都做得如此妥帖,其它事情又如何?
姜望心中贊歎,面上感謝。
這些秘術也不能現在就翻開看,充其量也隻能對着簡單的介紹做一番比較罷了。
以此看來,丘吉推薦的第二門瞳術,的确是最具潛力的一門。
既然已經接受了丘吉的推薦,再去左查右找,就顯得很不信任人了。
姜望自然不會如此做。
所以看了看第二門瞳術的木牌,他便轉過頭,準備開口跟術庫的看守者宣布選擇。
就在這個時候,丘吉忽然又說道:“姜爵爺,我有一個意見,不知您願不願意聽?
”
姜望也很禮貌:“公公願意提點,是我的榮幸。
您請說。
”
丘吉攏着袖子,微笑道:“我個人認為,這座術庫裡,目前來說,最有價值的瞳術,應該是我身後這門……但它也許不太符合您的要求。
”
“丘公公介紹的,我一定要看看了。
”姜望說着,便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