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是很會勸人的。
”姜望看着池水微微漾開的漣漪,問道:“北衙都尉有那麼好麼?
”
“想什麼呢?
”重玄勝大手一揚,語氣誇張:“這是你在現階段能觸摸到的最具實權的位置,也是通往齊國真正權力中心的門戶。
今日你若能成為北衙都尉,他日神臨,就可以直接進九卒任正将,我們把你送進秋殺軍,下一步就是兵事堂!
甚至于執掌三部之一也不是不行,那麼下一步就是政事堂!
你居然在這裡問我,北衙都尉有沒有那麼好?
”
“想一想吧姜望!
這是天下六強,東域霸主之國。
你能夠以最快的速度站上頂層,與那些絕頂的人物一起,分享這現世至高權力……這一步就從北衙都尉開始!
你居然問它重不重要,問它好不好?
”
看着唾沫星子橫飛的重玄勝,姜望又沉默了半晌。
然後道:“哦?
”
重玄勝怒目而視:“你今天學鵝叫?
哦個不停!
”
姜望笑了笑:“看來真的是很重要。
”
重玄勝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知道就好!
”
“嗯,知道啦。
”姜望擺擺手:“我先回去修煉了,記得幫我查公孫虞的事情。
”
“想清楚一點,控制一下自己!
”重玄勝在身後喊道:“修為别提升太快,要是一不小心神臨了,可當不上北衙都尉!
”
姜望的背影已經消失,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
……
作為臨淄有名的風景勝地,霞山腳下建有不少達官貴人的别府。
當然不止重玄勝會挑地方。
養心宮主姜無邪,在這裡亦有一套别院,通常隻在“楓霞并晚”開始的那段時間來住。
世人皆知,九皇子殿下好美人、美食、美酒……食色皆享,從不會苦着自己。
身份尊貴,但向來是很少待在養心宮的,這一點與其他幾個宮主都不同。
于姜無邪而言,他雖是養心宮之主,宮内大小事務一言而決。
但這養心宮,畢竟也在齊皇宮範圍内,有些規矩不得不守。
這就是問題所在。
相較而言,溫玉水榭才是他常住的地方。
差不多全臨淄人都知道。
姜望當時出海救人,都是直接到溫玉水榭去找他談條件,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姜無棄喪期未久,他這個做兄長的還泡在溫玉水榭顯然不合時宜。
所以這段時間就住進了霞山腳下的這處别院。
布置之精巧,格調之高雅,自是不必多說。
霞山下的所有别院裡,這宅子也是數一數二。
此刻的姜無邪,正趴在一張軟榻上,雙眸微閉,陶然自得。
長發用一根簪子斜着簪住,身上隻披着一件寬松的綢織長袍。
兩名美貌侍女跪坐在軟榻兩側,一個捏肩,一個捶腿。
玉手遊山,溫香戲夢。
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軟榻立在極具格調的露台上,側個身就能看到霞山美景。
四周當然有帷幔,一放下就是私密空間,一束起就天空雲闊。
這露台異常寬敞,有盆花,有籠鳥。
還有一隻養着睡蓮的大水缸,花期早過了,卻仍開得燦爛。
軟榻前方不遠,擺着一架弦琴。
支架撐地,如美人并足。
木色光潤,竟有玉澤。
弦琴之後,又是一美人。
身量纖柔合度,氣質飄然出塵,眉眼畫也一般,正撫琴獨奏。
美人美景,妙音入耳。
山風拂來,好不惬意。
唯獨一人身穿黑衣,半跪在地,是這幅畫面上不太和諧的色彩。
他左手撐膝,右手舒展開來,貼在地面。
表示一種臣服。
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又描述了力量。
“你是說……”享受了許久,姜無邪才慢悠悠地開口:“馮顧的屍體,沒有任何問題?
”
美妙的琴聲停了下來。
“我親自去查了,确實是沒有問題。
”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北衙也不盡是些吃幹飯的。
”
“怎麼會……嗯……完全沒有問題呢?
”在美貌侍女力度恰當的按捏下,姜無邪的聲音都是飄忽的:“不太應該……”
“的确不太應該。
”黑衣人道:“但現在再動手腳……已是晚了。
”
“不要動手腳。
”姜無邪眉頭輕皺:“為什麼要動手腳?
在這種時候畫蛇添足,才叫蠢到沒邊了。
我們隻是需要真相……真相,明白嗎?
”
“明白。
”黑衣人道。
“祁頌,我希望你是真的明白。
”姜無邪道。
名為祁頌的黑衣人,頭垂得更低了:“卑下是真的明白。
”
“那麼……”姜無邪問道:“是誰讓你親自去北衙的?
”
“卑下以為……不會被發現。
”
“你以為?
”姜無邪睜開眼睛,那雙陰柔的眸子裡,有着不加掩飾的不滿:“你以為北衙是你家的後院,你以為姜青羊是個徒具戰力的匹夫……你以為你在嘲笑他們,你不知道你在被他們嘲笑!
”
“你知不知道?
”姜無邪問道:“鄭世已經查到你了,是孤攔住了他?
”
“孤隻能告訴他,這件事是孤的授意,孤有意監督此案……好好一個隔岸觀火的人,現在不得不去救火。
祁頌,你以為?
”
“卑下知錯。
”祁頌道。
姜無邪看也不看他一眼,翻身起來。
綢織的單薄睡袍,隐約透出他完美的肌肉線條。
但睡袍之上他的臉,卻是精緻且陰柔的。
捏肩捶腿的兩名美貌侍女,悄悄退開,一個在他身後,一個在他右手邊。
養心宮主就這樣側坐在軟榻的一邊,面對着霞山上的風景。
祁頌則半跪在他的左後方。
“錯誤誰都會犯,所以孤會原諒你一次。
”姜無邪說道:“既然下了場,你就負責好好找出真相來,也看好北衙那些人。
說起來,孤關心十一弟,也是應該。
”
“是。
”祁頌恭聲應下。
“但是孤不需要真相,你明白麼?
”
“卑下明白。
”祁頌想了想,又輕聲問道:“殿下,找到真相之後,該交給誰?
”
他看來是真的明白了。
不怕愚蠢,隻怕自作聰明。
姜無邪看着遠山,淡聲道:“鄭商鳴又一條忠犬耳,林有邪前途有限。
努力幫姜青羊升升官吧,畢竟他正得寵,也隻有他能把這件事鬧大。
”
“明白。
”祁頌鄭重一禮,這才起身退下。
已是冬月,紅楓凋零。
此時的霞山光秃秃,其實沒甚麼好瞧。
但姜無邪瞧得很認真。
那一張過于精緻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