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北驕狂歸驕狂,卻也不會真個輕視齊國天驕。
能代表霸主國出戰的天驕,怎麼也不可能孱弱。
所以他雖然三拳就打得白玉瑕瀕死,在面對齊國天驕的時候,卻第一時間就拿出殺手锏,掀起神魂之戰。
他天生重瞳異象,對神魂之力的掌控遠邁常人,又有大楚名門項氏的傳承,還在内府層次,就提前掌握了許多神魂殺法。
同境之中,還從未遇到過能夠在神魂層面與他交鋒的修士。
曾一度想要試一試鬥昭的身魂朽之式,奈何他得圓滿時,橫推楚國内府無敵的鬥昭已經踏入外樓。
因而錯過。
但在楚國,無論是左氏左光殊,還是軍伍出身、以國為姓的楚煜之,都是他的手下敗将。
也就屈氏屈舜華,能夠造成一些麻煩,卻也僅止于麻煩層面,稱不上威脅。
後來也在同樣摘得鬥戰金身、習得鬥戰七式的鬥勉手裡,試過了身魂朽,隻能說有慚大名!
楚國很多人都認為,成就楚國内府第一的他,不具備鬥昭在内府層次的統治力,更不能跟十五歲就奪魁黃河之會的左光烈相比。
但在他看來,那隻是因為,神魂層面的交鋒,不容易叫人瞧出厲害。
往往一步就是生死。
當然,昨日觀河台上,鬥昭一刀身魂朽,擊破了甘長安的神遊。
令他重新認識這一招的威能。
甚至于甘長安的神遊,也展現出了壓過他一頭的神魂力量。
但等他也到外樓,也立起四聖樓之時,他的神魂力量同樣不是今時可比。
重瞳這種天生異象,可視為天生神通,生來就與第一内府勾連。
随着年齡、修為的增長,直接在第一内府顯化神通種子。
或者可以說,它本身就是神通種子的外顯。
是天賦卓絕之輩,生下來就擁有的神通。
擁有天生異象的修士,從騰龍到内府,根本不存在關隘。
在修行道路大革新之前,也是直望“神通境”的存在,是天才中的天才。
自古而今,史書上記載的重瞳異象有三種。
曰,天橫雙日。
曰,日月齊天。
曰,天狗食日!
外在表現為,雙圓瞳并列,圓缺雙瞳相對,大小圓瞳相嵌。
【∞,o),◎。
】
在這三種重瞳異象中,天橫雙日異象對神魂力量的掌控最為精微,神魂力量更是天生倍增于常人。
項北所擁有的重瞳,恰是天橫雙日!
修行年月越久,境界越高,他的神魂力量,與尋常修士之間的差距就越大。
對于自己的神魂力量,項北自然有絕對的自信。
而他放棄身外相争的試探,起手就入侵通天宮,掀起神魂之争,恰恰是他對霸主國天驕的重視。
同為天下強國,尊重齊國,就是尊重楚國,重視對手,便是重視自己。
至于霸主國之外的天驕,自然不能算作對手。
在項北的天橫雙日重瞳中,瞬間鋪開一副畫卷。
遼遠,古老,似有刀槍鳴,戰馬嘶,箭雨排空來,殺氣騰騰。
此為項氏不傳之秘,神魂殺伐秘術,單騎入陣圖!
首先出現在這幅畫卷上的,是“戰場環境”。
一切景物細節,在“畫卷”之中栩栩如生。
但見海波蕩漾,異常廣闊的天地孤島上,有一條大龍盤踞。
這條“大龍”養得極好,神威隐隐,鱗角生華。
此為人身根本,超凡之基。
是齊國天驕外顯的通天宮!
而項北本人單騎持戟的身形,亦然踏入這幅畫卷上。
人是神魂顯化,胯下烏骓亦因神魂之力而成。
唯獨手中之戟,名為蓋世。
乃是天下名将項龍骧的配兵。
河谷一戰,項龍骧作為楚軍統帥,死在大軍之中,屍身為萬馬所踏,首級懸于鹹陽。
一生的榮耀皆破滅。
唯有這一杆天下名兵,被他死前送回,遺命于項氏麟兒。
除項北之外,更無第二人可當之。
此時,握持着蓋世之戟的戟靈顯化,項北駕馭烏骓,單騎入陣!
馬踏碧波,躍至天地孤島,顯化的神魂本相依然威猛剛烈,項北縱馬而至高高揚起大戟,直接對着那條大龍,一戟砸落!
通天宮排異持己是本能,有如一方小天地,天然會保護自身,驅逐外來力量。
若把通天宮比作一座城池,一般不禁道元之力、神魂之力……各類力量出入。
“衛兵”隻稍作查驗,往往會放行。
因為通天宮本就在時時刻刻輸送力量,是人身動力之源,也是超凡之本。
禁絕力量出入就是自廢武功。
以此類比的話。
姜望的神魂匿蛇入侵,是刺客潛伏,僞裝成“平民百姓”,混進城内,再露出猙獰面目。
而項氏這單騎入陣圖,卻是連接兩座通天宮,直接發起強攻!
單騎入陣圖的秘法,在某種意義上,是構建了進攻通道,讓強攻成為可能。
二者破入通天宮的難度,不可同日而語。
所能達到的效果,自然也有天壤之别。
刺客潛伏入城,最多引起一些騷亂,反掌即可鎮壓。
大軍強攻破城,卻是要隳城滅國,改換日月的!
此時的項北,憑借單騎入陣圖,兵臨通天宮。
齊國天驕的通天宮,防禦算是堅韌,但也不過如此。
在重瞳的注視下,薄弱之處根本一覽無遺。
馬到戟至,他直接一戟摧破,縱馬躍入其間。
單騎破敵城!
因着單騎入陣圖的秘術效果,當他破陣而入時,就已經直接跟通天宮的原主人開始争奪權力。
就像大軍攻破敵城之後,這座城池的秩序就要重新定義。
且看巷戰之勝負。
也就是說,通天宮對原主的庇護和對入侵的排斥,已經被降低到最弱的程度!
隻待他殺敵将,掠敵城!
通天宮的攻防,可以類比于現實裡的攻城戰,但也不能完全替換。
譬如無論在什麼時候,通天宮都是在排斥入侵、庇護原主的。
現實裡攻城戰則不然,城破則倚仗消。
項北之所以可以做到這一點,能夠削弱通天宮對入侵的排斥,是因為神魂殺法單騎入陣圖的強大。
項氏秘傳,自然不凡。
内府層次的修士,幾乎不會經曆通天宮的争奪戰。
這種層次的超凡修士,所遭遇的對手中。
同境修士基本做不到入侵通天宮、争奪通天宮權利,而能夠做到的修士,不需要冒這個險,有很多更簡單的方式可以殺死對手,不必要強行削弱自己,在對手的通天宮裡交戰。
大楚項氏的單騎入陣圖,也從來不是内府修士所能掌握的。
唯獨項北是例外。
而他自修成此術至今,還從未遇到過阻礙,哪怕是鬥勉這樣的名門子弟,在通天宮主權失守時,也進退失據,被他打得一敗塗地!
今日何能有意外?
單戟匹馬入敵城,所見自是不同。
這是一座古拙雄闊的通天宮。
并不精緻繁複,但有着古老的氣息,和廣闊的天地。
項北縱馬而入,擡眼便看到——
如星河般的九大道旋,高懸穹頂,緩緩轉動。
星光飄帶,深邃而悠遠,如夢似幻。
飽滿圓潤的道元,時不時被道旋吐出,散入天地,填充着這座通天宮的力量儲備。
一隻體長鱗密、身纏點點星光的巨蟒,正半挂在其中一個星河道旋中,像是身上套了一個星光之環。
而蟒首垂下,一雙淡漠的豎眸,正俯瞰着他。
在這條纏星之蟒的頭頂,站着一位青衫飄帶的年輕人,手握劍靈顯化,昂首直脊,眼神甯定。
對于這通天宮的權力争奪,其人竟然如此從容!
通過單騎入陣圖,項北能夠清楚感受得到,這座通天宮裡不斷傳來的反擊力量。
方方面面的應對,都有條不紊。
像是天下名将,坐鎮城中,雖然城門被破,卻組織起一道又一道的防線,從容反撲。
哪裡有半點失措慌亂?
他以天橫雙日的重瞳之力,借助單騎入陣圖這樣的頂級神魂殺法,卻根本争不來半點權力。
隻能勉強保證自身不受太大壓制。
項北不知道的是。
就争奪通天宮權力這種事,姜望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永遠也不會忘記。
跟令修行者聞之變色的心魔、跟欺神詐鬼的當世真人莊承乾,全都争過,且是生死相争!
甚至于,若不是他故意大開“城門”,憑借他經由紅妝鏡多次強化的、底蘊極厚的神魂之力,相當于是重兵駐紮雄城,項北何能如此輕易“攻破”?
開門迎敵,自然是為了……
關門打狗!
此時此刻,姜望腳踏纏星之蟒,立在穹頂。
項北跨坐烏骓,踏在地面。
兩人在這通天宮之中,一高一低,四目相對。
并無對話。
神魂才是最兇險的搏殺。
一念之間,千回百轉。
在外界隻是眨眼的工夫,神魂層面說不得已經分出了生死。
項北一縱戰馬,馬蹄如登高階。
哒哒哒,踏空而上。
自下而上,發起沖鋒。
隻一人一戟,俨然有千軍掩殺之勢!
而姜望手按長劍,冷眼相看,不避也不退。
項北注視着這位齊國天驕,在那雙幹淨而甯定的眼睛裡,看不到任何動搖震怖的情緒。
神魂秘術凝結的烏骓戰馬,在某種意義上,侵奪着此方通天宮裡道脈真靈的權柄。
他分明能夠察覺到,那一隻纏星巨蟒,豎眸裡已見煩躁不安的情緒。
然而卻在通天宮之主的鎮壓下,始終一動不動。
眼前所見的一切,無疑說明,敵人必有應手!
但項北不但不退,反倒催動烏骓加速。
戰場上一旦發起沖鋒,就不能再考慮回頭。
有應手破應手,有陷阱踏平陷阱。
千軍伏我,無非擊破千軍!
他已經沖鋒至半途,更對自己的神魂戰力有着強絕的自信。
而面對氣勢再次暴漲的他,那姜望的眼睛裡,仍然不見波瀾!
眼神雖然無波,但項北忽然感覺到,他沖鋒的盡頭,變成了一座火山!
那龐巨到令他驚色難掩的神魂之力,自對手昂然直立的神魂本相裡,傾巢而出!
這股力量……
這股浩蕩如深海的神魂力量!
鋪天蓋地而來。
一半在天,飛為神魂焰雀。
一半在地,遊為神魂匿蛇。
神魂焰雀啾啾而飛,神魂匿蛇嘶嘶而遊。
頃刻之間,項北已陷重圍!
單騎入陣,果入陣中!
隻是這一次,卻沒有那麼容易破陣而出。
根本無法想象,内府修士竟然能夠有如此雄渾的神魂之力!
他項北精通多種神魂殺法,神魂之力也先天不凡,往往倍于對手。
但與姜望相比。
竟是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上。
便是在質上,其人也絲毫不輸!
或許在神魂層面上,他唯一的優勢在于,他對神魂之力的把控,遠比對方更精妙。
若是雙方擺明車馬交戰,他未必沒有勝機。
但此刻,他在對手的通天宮中!
單騎入陣圖雖然抵抗了通天宮的大半壓制,本身卻也牽制了很大一部分神魂力量。
以戰争而喻,就是他領了千名精兵破城而入,卻需要至少兩百名戰士把住城門。
然而城中……卻有上萬戰力絲毫不差的悍卒相候。
他的神魂殺法可比作精妙兵法,但在如此懸殊的差距下,對方何須兵法!
一擁而上便足以将他傾覆!
事實上姜望也正是這樣做的。
項北的重瞳之中,根本已經看不到姜望的存在,所能看到、感受到的一切空間,都被鋪天蓋地的神魂焰雀和神魂匿蛇所充塞。
他自負天下之勇,一杆蓋世之戟,南殺北戮,卻殺之不盡,斬之不絕。
根本無需什麼技巧,有這樣雄渾的神魂之力作為依托,他項北絕無可能攻下這座通天宮!
或許外樓之後,雙日橫天重瞳的力量再次暴漲,能夠擊破這樣的局勢。
但在内府境,力有未逮!
不能久持!
項北迅速下了決斷,雙日橫天的重瞳異象,在眸中一轉,已經鋪開許久的單騎入陣圖,迅速“卷起”。
他連人帶戟的身影,在這幅圖卷中開始剝離。
戰事不利,鳴金收兵!
但就在此刻,一直立在纏星之蟒頭頂、未有動作的姜望,忽然一步踏出。
前一刻他還屹立如峭壁青松,此一刻已動似寶弓驚弦!
一步踏落高空,铿然已拔劍!
自上而下,一劍橫割。
天地之間,分出了一道橫線。
這是融會了朝宇十年藏刀一殺的劍式。
号為“十年落魄,生死勾仇!
”
一劍割在單騎入陣圖上。
橫線落在畫卷,像是頑童稚筆,毫不珍惜地、輕易髒污了這幅畫。
撕~拉!
神魂層面有這樣尖銳痛苦的聲音響起。
整張“單騎入陣圖”就此被割開!
古老而精細的圖卷,分為兩截,一截顯示着項北持戟縱馬的身影,飄出通天宮,一截顯示着通天宮的圖景,卻落入匿蛇焰雀群中,頃刻被撕扯吞噬一空!
這發生在通天宮裡的整場神魂之鬥,是如此激烈兇險。
然而在外界,卻才過了幾息。
在觀戰衆人的眼中,隻看到餘徙剛一宣布八進四的戰鬥開始,旁邊演武台就都已經呼嘯連連,殺得激烈。
而齊楚兩國天驕,竟似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