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橫江靜靜看着‘莊承乾’刻印陣紋,那繁複的紋路,像一朵朵小花,繞着宋婉溪盛開。
此時的宋婉溪雙眸微閉,娥眉上兩撇猩紅,那是‘莊承乾’的心尖之皿。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妹妹有多愛莊承乾。
入魔之後,婉溪已經兩百一十八年未合眼,是感應到了莊承乾,所以才能安睡嗎?
如今這個清秀少年模樣的莊承乾,他看起來很不習慣。
他還是更習慣那個相貌醜陋、為人豪邁的莊承乾。
是的。
在他的印象中,莊承乾既有為俠者“交結五都雄”的豪邁,也有為将者漠視生死的冷酷。
莊承乾既不像莊國史書所載的那樣偉岸,也沒有雍國人嘴裡的那樣卑劣。
他是一個複雜且立體的人物。
但于宋橫江這個結義兄長而言。
無論莊承乾對别人怎麼冷酷,無論世人如何評價莊承乾。
至少對清江水族,對他宋橫江,莊承乾一直做足了姿态。
就如他和莊高羨對峙時所說,莊承乾還在的時候,來清江水府,從不帶一兵一卒,從來執弟侍兄之禮,從無趾高氣昂之态。
為将時如此,為君時亦如此。
宋婉溪的死,讓他對莊承乾産生極大的怨念。
但莊承乾彼時的那副悲傷癫狂也做不得假。
他甚至不顧國家穩定,手刃同樣是他妻子的谷漪,并以整個白骨道為宋婉溪陪葬。
最後也是轟轟烈烈戰死在與白骨神的戰鬥中。
他不能說莊承乾沒有盡力,沒有贖罪。
隻是有時候造化弄人,大約天意不使美好長久。
“這很像水萍花。
”宋橫江看着那逐漸成型的陣紋道。
在水族的傳說中,水萍花開滿水面的那一天,漂泊已至盡路。
那是一種美好的願景,流離失所的水族,渴望有一方安居之河,不願再四處漂泊。
莊承乾當然知道這個傳說,他聽宋婉溪不知說了多少次。
所以他的聲音發澀:“婉溪就快回來了,我們可以團圓……”
誰也不知他的哀傷裡,有幾分真,幾分假。
或許就連他自己也無法分辨!
但漂泊的盡頭未必是安定,也有可能……是死亡。
陣紋徹底成型。
像紅色花海,将雙眸緊閉的宋婉溪圍于其間。
宋橫江緩慢地半蹲下來,伸手握住她的手。
冰涼刺骨。
他呢喃:“就像水萍花開滿了,我回到故鄉。
”
清江水族這一支,原先并不在清江。
是經過漫長的遷徙,才來到此地。
但哪怕是對宋橫江來說,所謂故鄉的記憶,也實在太遙遠了。
唯獨年少時候和妹妹一起嬉鬧的快樂時光,如在眼前。
他緩緩閉上眼睛,神魂離體,遵循着莊承乾所描述的秘法,推開魔氣,遁入宋婉溪的元神海中。
‘莊承乾’跪坐在一旁,流着淚道:“大哥……”
神魂徹底進入宋婉溪元神海,自行魔化之前,宋橫江留下了最後的神念。
“為兄最後一次把婉溪交給你,照顧好她……”
“兄長……”‘莊承乾’淚流滿面:“請放心。
這一次,我……”
他的聲音悲傷,他的表情沉痛。
但他的手如此平穩,一隻手蓋上宋婉溪的眼睛,似乎不忍心叫她看到慘像,另一隻手直接如刀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