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塔一息千丈,就在姜望三人面前,幾乎無限地壯大起來。
色作蒼白,形為三角。
它愈發顯得突兀、生硬。
這無垠碧海之上立起的白塔,與這天這海,全都格格不入。
陰冷的氣息如流瀑傾落。
海水像是失去了生機,從白塔附近開始,一寸一寸地渾濁開來。
姜望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非常:“還是中招了!
”
“這是怎麼回事?
”左光殊既驚且惑。
就連月天奴,看着這不斷飛漲的凋零塔,眼神也很凝重。
“走!
”姜望立即轉身:“先離開這裡!
邊走邊說!
”
左光殊和月天奴都沒有任何異議。
因為就在他們說話的工夫,凋南淵與山海境别處之間的界限,已經清晰可見——
來自于凋南淵的無數魂靈、怪蟲、異獸,如潮湧而來,直撲于外。
撞得那無形的屏障砰砰作響。
黑色之潮越堆越高,幾乎是與那凋零塔一般,直往高天去!
此時可以清楚地看到,天地之間,陡然長出一堵“黑牆”。
下連昏海,上接天穹。
那無形的界限就此變得有形,無相而得相,無質而顯質。
然而黑牆中的細節,那些蠕動的怪蟲、猙獰的口器、皿腥的屍骨、苦痛的魂靈……實在叫人驚心!
三個人再次開始逃奔。
姜望腳踏青雲,急聲說道:“這凋零塔一路來不斷壓制凋南淵裡那些惡念,讓我明白丢掉它頃刻就會發生大禍。
并且混沌的意念遊于其間,我也根本不能在凋南淵裡表露懷疑……但其實,我根本就不應該接下那尊凋零塔!
”
“可是……”左光殊道:“當時不接的話,它可能會直接殺死我們吧?
”
姜望搖了搖頭:“我猜它根本不能直接抹殺我們。
”
“山神壁裡,有凰唯真遺留的意志,确切的意志。
我得到了他的神印傳授。
這件事證明,山海境的的确确擁有試煉之地的意義,至少對持九章玉璧進來的人是如此。
混沌再強,也不可能跟凰唯真的意志抗衡,哪怕凰唯真已死!
因此,在基本的世界架構之外,山海境裡一定還有另外的某種規則存在。
那是凰唯真留下來的規則,可以保證試煉的延續和公正,維持他的傳承。
當然,也可以約束山海境裡的這些山神海神。
我在章莪之山看到一句話——‘永駐此宅,天授神名。
’
神名在山海境既是一種威能的賦予,也是一種責任的承擔。
正是權責一體。
所謂‘神有其神,鬼有其鬼。
’
它們都各有威能,當然也各有職責。
那麼混沌在凋南淵呢?
我想它必須要維護凋南淵的秩序,同時,因為它駐守的凋南淵,涉及到九鳳之章這樣的傳承。
給找到凋南淵之人提供九鳳之章的線索,應該也是它的責任之一,不然它沒有什麼必要多餘地給我們講解九鳳。
當然這些隻是猜測,但混沌一定是被某種規則所約束的。
不然以它的強大,不可能一直坐在海神壁前,坐得身上都長石頭。
也不必費這麼大的勁,讓我們幫忙帶走凋零塔。
仔細想想,我們做了什麼嗎?
我們隻不過進凋南淵轉了一圈,帶出來了凋零塔。
這件事情它為什麼自己不做?
因為它根本做不到!
什麼唯南不臣,什麼神紀敗壞,什麼章尾之山,什麼念頭混亂,全都是幌子。
它根本清醒得很,我被它騙得團團轉!
”
月天奴是很早就覺得混沌有問題的,但她也有她的疑惑:“可它的混亂意志,暴戾氣息,壓不住的殺意,都是真實存在的。
我用佛心咒安撫時,對此感受深刻。
”
“是啊,那些都是真實存在的。
但它反而把那些……那些本該讓人警惕的地方,變成了它可靠的地方。
”姜望喃聲道:“這正是它的可怕之處。
”
“禅師說凋南淵類似于現世的禍水,禍水有三刑宮鎮之,皿河宗治之,作為凋南淵的神靈,混沌也一定被賦予了治理此地的神職……而凋南淵是什麼樣子,我們都看到了。
”
姜望在這一瞬間,聯系起了更多:“不,我來凋南淵就是一個錯誤。
”
“它并不在乎我們怎麼做,并不在乎我們得到什麼。
”
“它也根本不用我們去鐘山或者章尾山。
”
“它隻需要我們把這座白塔帶出凋南淵……僅此就夠了!
”
“它怎麼知道我們要來凋南淵?
”凜凜風中,左光殊問。
姜望反問:“你是怎麼知道的,要去北極天櫃山尋找九鳳。
要依靠九鳳之羽尋找九鳳之章的線索,要趕赴凋南淵?
”
“這尋找九鳳之章的方法,本身就是一種規則。
凰唯真既然留下九鳳之章,肯定還是願意有人傳承,也布置了考驗。
”
他心有餘悸地說道:“當我們出現在北極天櫃山,下一步要去哪裡,混沌當然知曉。
因為它作為凋南淵之神,自己就是九鳳之章傳承規則的一部分。
隻不過……它或許并不完全遵循此界規則,已經有能力稍作挑戰,所以它坐鎮凋南淵卻讓凋南淵如此絕望,所以才有了我們所經曆的這些。
”
左光殊有些咋舌:“姜大哥,你這麼說,就有點太吓人了……”
“在北極天櫃山的時候,有一個神秘意志潛進了我的五府海,我以為我已經洞察了它的圖謀。
但其實還是被它所影響……我感受到了危險,想要看到真相,所以有了趕赴凋南淵的決定!
”
姜望越說,自己又何嘗不是越心驚?
白雲童子若是被其蠱惑,那他就要等着雲頂仙宮在五府海造反,後果難以想象。
白雲童子沒有被蠱惑,将一切告知了他,他察覺到那種危險,必然要有所行動。
可在當時,要靠近真相,難道還有别的的選擇?
怎麼選都是錯。
一切都在混沌的掌控中!
“潛入你的五府海?
”左光殊聳然動容。
月天奴也聽得全神貫注。
“我一直在想,那個意志是燭九陰,還是混沌。
現在已經确定無疑。
而且九鳳和強良的消失,也必然和它有關。
”姜望慢慢說道:“山海境裡的變化,就是它所掀起的。
或許不僅僅是它……”
“為什麼是我們?
”左光殊問:“它隻是要把凋零塔送出凋南淵的話……就像你說的那樣,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難道沒有别的辦法嗎?
”
“不一定是我們,也可以是别人。
但一定得是來山海境試煉的人。
”姜望搖了搖頭,問道:“記得混沌是怎麼描述燭九陰的罪狀嗎?
”